贾 葭
小时候打着手电筒在闷热的被窝里偷偷地通读了三言二拍,说实话,不是很懂。除却明显的文白差异之外,最令俺疑惑不解的是种种雅称及代指之辞。按说这几套书在当时是不入流的小说家言,登不得大雅之堂,但光是直排的版式就足以让俺对之顶礼膜拜了。俺家老爷子当时并不晓得俺每天晚上刻苦攻读的是话本小说,所以也懒得对俺进行方向上的指导,所以一些疑惑一直留到成年之后。
当俺意识到这些书有诲淫诲盗之嫌的时候为时已晚。李白《清平调》里有句话:“云雨巫山枉断肠”,对此思考良久终不得其解。老爷子开始教育我了:要追溯上去的话,你要从《诗经》开始读起。这显然是个大工程了。很多年以后,我意识到老爷子那时候其实开始对我进行青春期性教育了。他推荐给我的版本多数是比较直白的现代注释本,对某些名词解释得颇为详尽。比如“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打死俺也不会想到芍药指的是什么。又如“云雨”,这个词现在已经很大众化了,可是“朝朝暮暮,阳台之下”仍然会带坏小孩子的。
经过一些基本的认识,我终于对古人的一些隐喻有了大致的了解,同时对先祖们包罗万象的想象力表示了极其虔诚的佩服。更令我五体投地的是,先祖们居然能把奇怪的图腾崇拜以及朴素的宇宙观转化为实际行动。记不得是不是《春秋繁露》里说的,下雨乃是天地之交合的直接产物。于是,在大旱缺水的时候,乡民们会找帅哥和靓妹在露天的环境里做爱,据说这样可以刺激老天的感觉。老天爷一看见这场敲锣打鼓喧嚣热闹的野合,就像利用A片勾引女网友的犯罪分子那样,会出现强烈的性冲动,于是自然就需要那个,天地一那个,人间到处就是雨了。
当然各地宗教及民俗各异,若是细细追究下来就不好玩了。按照《易大传》的说法,天为阳,地为阴,“天地媾精,万物化生”。如果按照《洞仙外传》的说法,这管地的神仙却是位男士,这就挺难理解的。还有,天地交合的大致范围也不好追究,中国长年以来本是南涝北旱的基本规律,莫非老天特别眷顾南方,因此施恩颇多,才造就了杏花春雨?若以实际情形而言,似乎又不大对。但什么是天人合一,总是见识了。
云雨是先民们最具创造力的词汇,精辟地概括了见不得人说不出口却能堂而皇之大行其道的事情。汗牛充栋的文献记载使得这一十分生活化的词汇立时具备了浓厚的哲学意味。这几天广州多雨,每次望着苍穹,总会让人想到形而下的东西,就好比弗洛伊德告诉我们,在梦见用钥匙开门的时候,其实我们心里充满了委琐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