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跳河纪事

何　培

在贵州岩溶地区兴建大中型水电站，是在1958年国庆节前夕，从猫跳河上的龙头电站——红枫电站揭开序幕的。

猫跳河在幅员辽阔、江河如网的中国版图上，其地位是微不足道的。它位于贵州省中部，是长江水系乌江南岸的一条支流。传说在它下游的高山深谷中曾有一座岩溶形成的连接两岸的“天生桥”。桥拱经水流长期浸蚀而崩塌，大量溶岩堆积于河中，形成了天然的跳蹬，老虎、豹子(俗称“大猫”)可以从跳蹬上蹦跳，过河寻找食物，猫跳河即因此而得名。

猫跳河发源于安顺境内，全长180公里，流域面积3100平方公里。其上游丘陵起伏连绵，中游丘陵与山地交错，下游山高谷深，滩多水急，奔腾咆哮，像脱缰的野马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落差达五百四十九米。流域内气候温和湿润，雨量充沛，年降雨量一千三百毫米左右，蕴藏的水力资源十分丰厚。根据贵州的省情，首先开发位居腹部、毗邻贵阳的猫跳河流域，其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都是无可置疑的。

为了把丰厚的水力资源转化成强大的能源，探索在岩溶地区修建大中型电站的经验，改变千百年来的古夜郎“松枝照明夜春碓”的历史，水电部勘测设计院的科技人员深入到猫跳河流域的岩溶丛山中爬悬崖、攀险峰、闯．急流、察阴河、探溶洞，到人迹罕至、野兽出没的深山老林里去钻探测量，在简易工棚、农村草舍中精心绘制猫跳河梯级电站的宏伟蓝图……

为了把猫跳河梯级电站的宏伟蓝图变成现实，水电九局数万名职工家属，则长期以山为伴，与水为邻，在猫跳河两岸或安营扎寨，或转移迁徒。走到哪里，哪里就搭起帐蓬、草棚、油毡棚；走到哪里，哪里就建起学校、医院、商店；走到哪里，哪里就响起机声、炮声、喇叭声……

红枫电站破土动工时，清镇姬昌桥两岸就建成了一个麻雀虽小、肝胆俱全的“小社会”。当时，有首民歌这样写道：“昨日荒山今日城，帐蓬花妍满城春；水电健儿城中扎，移山造湖志凌云。”

经过一年多的苦战，建设者们搬掉了数座山头，筑起了一座横跨猫跳河的长390米、高52米的木斜墙堆石坝，一座碧波荡漾，岛屿众多，蓄水6亿多立方米的人工湖一红枫湖展现在贵州高原中部。拦河坝上的“红枫湖”三个红色大字，是老省委书记周林同志的手迹，是猫跳河建设者们用方格放大法仔细描摹上去的。

1960年2月，朱总司令拄着拐杖视察了猫跳河，在已具雏形的拦河坝上，细心地听取了梁子痒指挥长和陈述总工程师的汇报。有一首民歌记载了这件令人难忘的事情：“……朱总司令夸职工，艰苦奋斗征腐恶；因地制宜创大业，石坝高耸甚巍峨；岩溶地区修电站，堪称敢想又敢做；但愿群山松林翠，茶叶飘香结花果；水中龟群齐踊跃，沿湖变成米粮窝；水电建设利于民，继续征战改山河……”朱总司令的热情鼓励，使建设者们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当他老人家离开贵州仅仅三个月的时候(即当年的5月29日)，红枫电站就竣工发电了。周林同志亲临红枫电站剪彩，在竣工典礼上热情洋溢地祝贺建设者们首斩猫跳河成功。

猫跳河建设者们无暇观赏红枫湖的秀丽景色，便匆匆收拾行装，兵分两路，投入了二级、三级电站的建设。

二级百花电站，位于贵阳市乌当区平桥。这里是由丘陵向山地过渡的交错地带。为了充分利用当地的自然资源(石炭岩和黄土)，设计构筑一座长320米、高49米的粘土心墙堆石坝。在施工中遇到的难题是：凡逢雨天，粘土心墙不仅不能上土，而且还要等天晴以后，把心墙中间的稀泥通通挖出来晒干、打碎再用，既费时又费工，严重影响施工进度，实践出真知，决策者们当机立断，决定把已上坝的数千方粘土全部挖出来，改建为混凝土斜墙堆石坝。不巧的是，当时正值国家处于三年经济困难时期，资金拮据，物资匮乏，调整农轻重的比例，建设进程不得不暂时延缓下来。直到1963年，国民经济开始复苏，才逐渐加快施工进度。1966年6月30日，百花电站竣工发电，贵州高原中部又展现出一个水域辽阔的人工湖——百花湖。百花湖的容颜和它的名称一样，充满了诗情画意，它山水含情，锦绣千里。

三级修文电站，矗立在山峦重叠、奇峰峥嵘的岩溶地带。这里河床狭窄，采用的是拱坝厂房顶流式坝型。建设者们过着吃包谷、麦子加瓜莱代、盐巴水的艰苦日子，坚持在深山峡谷日夜鏖战，只用了18个月的时间，于1961年6月18日，就建成了这座结构坚固、坝型新颖、性能良好的水电站。坝顶溢洪时，浪花飞溅，山谷轰鸣，真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感。

在“抬头丢掉帽，只见一线天”的窄巷口下游数百米的河段上，便是猫跳河四级窄巷口电站。相传古时的“天生桥”就在坝址附近，昔日一个最大的“猫跳石”就在坝轴线上游不远处，窄巷口两岸群峰对峙，峭壁嵯峨，是很理想的坝址选点。但库区内溶洞显露，险河纵横，可否截流蓄水，保证发电，却是个严肃的科学问题。为了查清库区内的地质情况，勘测队员们在猴群攀援的山岭上竖起了钻机，在绝壁千仞的峡谷中划着橡皮舟反复勘察，，在黑暗潮湿，险相横生、寸步难行的溶洞中剖析奥秘，为窄巷口电站的设计施工提供了大量可靠的第一手资料。鉴于坝址处于深达27米的砂砾石复盖层，在深切的“V”型河谷地段施工极端困难，设计人员精心设计了一座溢流式双曲率拱坝的坝型(即先在坝轴线上修建一座基础拱桥，基础拱桥上修建一座双曲坝，由基础拱桥及其所受荷载传至两岸坚硬完整的石崖上，砂砾石基础则用钢筋混凝土墙防止涌漏)。

正当窄巷口电站进入施工高潮时，“红色风暴”席卷猫跳河畔，不久，武斗风潮又接踵而来，一座漫山遍野布满油毡棚的水电城——“猫冲市”上空笼罩着乌云。1969年汛期即将来临，窄巷口电站工程受到严重威胁。敬爱的周总理在北京听到汇报，亲自下令派来了防洪抢险的人民解放军，才使电站转危为安。周总理对水电建设的高度重视，亲切关怀，深深地感动了为避免武斗而暂时外流的建设者们，他们从天南海北、四面八方回来了，猫跳河上又奏起了建设的交响曲。1970年9月30日，这座省工、省时、省料，坝型别致美观的水电站开始向贵州腹地输出强大的电流。

五级红林电站地处窄巷口、长滩、黑塘、拉撒几大峡谷地段。此处河道蜿蜒，礁石密布，急滩相连，汹涛拍岸，两岸奇峰突兀，飞瀑跌宕，丛林莽苍，猴群嬉戏，山鸟鸣唱，展现出一派生机勃勃、丰富多彩的岩溶风光。五级电站建造的是一座混凝土溢流重力坝。它是猫跳河上惟一的引水式发电站。引水隧洞长5310米，成洞直径6米。隧洞末端的调压井像一根巨大的擎天柱，矗立在野兽出没的牛鼻子冲沟。其泄洪道的高度是目前国内少有的，水头从150余米高的山崖上飞泻直下，射人河床，十分壮观。隧洞深藏在修文县境内的乌粟大山腹中，要穿过二十一条主要断层和十一道煤层。山腹中的潜流暗河、断层缝隙，在雨季容易产生集中涌水，淹没隧洞。建设者们在这项艰巨的工程中，谱写了多少战塌方，穿煤层、抗洪水，为抢救国家财产甚至献出宝贵生命的可歌可泣的壮烈诗篇啊11979年12月26日，终于迎来了红林电站竣工发电的胜利。

六级红岩电站，位于修文县境，内的轿子山下，与乌江渡电站水库毗邻。在1971年严寒的冬季，建设者们冒着“以生产压革命”的风险，在刺骨的河水里清基，在滔滔的急流中立模，一个枯水季节就实现了两期导流。水灾、雹灾、火灾的袭击，钢材、木材、水泥供不应求的困难，丝毫没有动摇建设者们的意志和决心，他们一如既往地顶酷暑、战严寒，夜以继日地同险山恶水搏斗。红军在长征中强渡乌江时，曾在这一带留下过光辉的足迹。每当红日东升、夕阳西下时，两岸的悬崖绝壁便披上了玫瑰色的霞光，好像红军那一面面火红的战旗。为了纪念红军长征的伟大业绩，特把这座1974、年7月15日建成的中孔射洪式双拱坝电站，命名为“红岩电站”。

猫跳河上的第七座电站——李官电站，位于二级百花电站和三级修文电站之间的李官村，故此又称“二级半”。为了利用这一河段余留的20多米水头，这是由贵阳市政府、贵州省电力局、水电部贵阳设计院、清镇市和水电第九工程局五家集资修建的一座装机1．3万千瓦的水电站。水电九局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施工期间，时逢市场物价逐年上涨，与原来额定的低廉造价形成了很大的反差。建设者们在未能调整投资概预算的特殊情况下负债施工。经过几度风雨，战胜重重艰难，这座重力坝坝型的电站，终于在1993年6月18日竣工发电。至此，猫跳河流域的开发便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猫跳河梯级电站建设的成功，是在党的“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勤俭建国”方针指引下取得的，是在朱总司令、周总理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亲切关怀下取得的，是在贵州人民大力支持下取得的，是猫跳河建设者们用青春、血汗和生命换来的!

当重新翻开《贵州省猫跳河梯级电站》的彩色画册时，我仿佛看到，贵州高原亮起的万家灯火中，有猫跳河建设者们的智慧和精神在闪闪发光!猫跳河上的七座电站，像一架通向兴旺发达之路的天梯，贵州人民正在一级一级地向上攀登!猫跳河上的七座电站，又好像七位身强体壮、技巧娴熟的接力赛运动员，一个接一个地永远不停地传递着接力棒，把能源、把光明、把希望、把精神传递给祖国现代化的灿烂明天，传递给一代又一代的建设者。而那一个个深居山沟的水电站，不正像猫跳河建设者们自己的化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