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峡谷漂流记

杨明渊

“飞云崖”因有“飞云洞”名胜古迹而驰名，那里每年古历四月八日要举行一次苗族芦笙舞盛会。它是我故乡的土地，我儿时去过数次。至于“飞云大峡谷”小时听说过，因地理偏僻，未涉足领略。在改革开放开发旅游业的今天，县里决定将大峡谷开发出来作为旅游点漂流。

飞云大峡谷是黄平与施秉两县的分界线，仿佛是鬼斧神工劈开一条裂缝，让水泄流。其幽其险难以形容，要身临其境才获得真实的感受。我回乡滞留的日子，在黄平现任副县长潘洪波和旅游局长的鼓动下，随同他们前往飞云大峡谷进行一次尝试性带探险性的漂流。

我们弃车于山顶，徒步下到峡谷底河道漂流始发点，只见奇美的高山峡谷，俨然一幅奇妙的天然画卷，蔚为壮观；两岸突起的群蜂和林木葱郁的峡谷，一下子遮断了我们的视线，好像整个世界都被这绵延不断的千峰万岭占据着，别具一种独特的灵秀境界。

漂流对我来说已不是第一次，在不同的河道漂流有不同的感受，我曾漂流过的沅阳河，因水流量大而平缓，乘汽艇漂行是观赏两岸风光，无惊无险；马岭河水小，急流险滩层出不穷，但漂流有水手撑木船掌舵，过汹涌的激流险滩有惊无险，而飞云大峡谷则不同，水流量比马岭河小，枯水季节可涉水而过，河床石头太多，只能乘小橡皮船沿河道探行，遇到急流险滩，全靠自己的划技拨水而行，有惊有险。

时值中秋枯水季节，峡谷气候要阴凉得多，但水温并不冷凉，仍可泳浴。我们的漂流并不是首次探航，也尚未正式开放让游客漂流，许多阻挡河道通行的巨石尚未清理整治，好在潘洪波和旅游局长都已漂流过，对河道是熟悉的。

对于我这样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与一帮年轻人共同漂流，大伙都担心我行不行？我说：“我身体还可以，不怕，我会游泳，即使过汹涌的激流不慎翻船冲进深水窝塘也淹不死。”听我这样一说，大家放心了许多。

漂流并不是休闲，也不是享受，而是一种带冒险性的刺激，是人与自然之间突兀而剧烈的搏斗，似乎把生命推向颠峰的境界，是一次对人生命胆魄与意志的考验。

我们共８个人，在沙滩作漂流准备，有的把橡皮船充足气，年轻人都脱了衣裤，只穿裤衩，其中还有一位来自贵阳的女士则换上游泳衣。我毕竟上了年纪，感觉峡谷吹来的风有股凉意，故未脱衣服。一切准备就绪，就分两人一组乘一只橡皮船。我因年纪大，就搭了一个水性较好的年轻人。大伙每人手上握一根竹竿，就纷纷把橡皮船推向水道。坐上小船，从乱石间隙的流道划过，难免左冲右撞大小的石头，必须全力贯注，用手中的竹竿点拨航向，才能顺流而下。这样速度就很慢。

然而，缓慢的漂流可饱览两岸风景，充分感受峡谷峭壁绝崖的雄峙与凶险，领略自然生态奇妙的景致。顺水愈往前漂流，山势愈显险峻，那赭红而陡峭的丹霞地貌崖壁，像凝聚了整匹山的坚固，横耸矗立在你面前，高陡得让人触目惊心，望而生畏，震慑心魄。越过这堵险壁，四只橡皮船追逐而行，颠沛流漓，摇摇晃晃地漂流。人心的躁动与橡皮舟随河流奔放流淌。前面又是一道高陡崖壁横伸过来，眼看堵住了溪流通道，但船到山脚，又有一峡弯泻流而下，掉头回望，山似一道石门，封合了水道，后随的船不见了。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船到山前必通行。许多地段都如此。船在水上飘，时快时慢，快时双目留神，眼手并用，竹竿点石头拨船，漂向流道，稍有疏忽，船过激流冲撞礁石就人船倾覆落入深水池中。我首次在飞云峡谷漂流，不熟悉水道，不知前面何处有耸岩跌瀑，险象环生，因此得倍加小心，听到哗哗涌动的水响，必有险滩，不可贸然冲闯，便下船走到河岸前边观察一番，如是浅滩、矮滩，便乘船闯下去，如是巨石跌瀑，则十分危险，不可硬闯，只好背起橡皮船，从岸边灌木丛中慢慢走过，到下面水平缓处，再乘船漂行。平缓水域较宽、较深，水波不兴，那么平静。这一泓野水，在奔流中经过草树的划割和河沙淘滤，得到了净化，那么清澈透明，可看见水中鱼儿自由自在地游动。船悠悠漂流，可仰望狭窄而险峻的悬崖绝壁，壮阔赫然，矗立耸天，像一堵隔天屏障。人在河道漂流，如蚁般渺小蠕动。越过这堵险崖，两岸陡山的植被映入眼帘，如此逼近清晰，都是杂木，稠密葳蕤，显出一种原始自然生态的况味，一种清秀和灵气。置身于阒然无人的青山碧水之间，有种天然合一的快意。但据说前些年农民无柴烧，不少远处村寨的人曾到山崖上砍柴，破坏了生态，处处可见刀斧之痕。原有的猴子已逃匿无踪。近年政府号召退耕还林，保护生态，落实到基层，四处山树才显得如此旺盛，如此青翠稠密。我的搭档漂流伴说，那陡崖上到处生长着多种珍贵的药材，无人来采撷。无疑，这峡谷是一个药材宝库。

峡谷地形奇特多变，视野逼仄却扑朔迷离，不时有高崖跌瀑飞泻而下，沙沙的响声击破峡谷的寂静。两边临水处，不少地段的嶙峋怪石把河道挤窄得弯曲而湍急，浪花翻飞。有的岩壁深凹光滑如一口巨锅，有的地方又突出前伸如一把巨伞，水帘从“伞”沿潺潺流下，如垂挂起一排细线，俱落河面。我们的船从“伞”罩下漂过，流水淋得一身湿。不少地段的山峡，幽深迷离，变幻莫测。在这长达１０公里地段的峡谷漂流，要经过无数的滩濑、迭水、激流、弯塘、深潭，山崖的高陡狭窄，峻拔险阻，挤成一条长长的峡谷，仰望高空如一线天，河面多处透不进阳光，使人感觉陷入一道狭长的瓮中，压迫人透不过气来。由于行速缓慢，我们漂流的时间也长，１０公里竟漂了近４小时，其中经过了蛤蟆口、无路塘、旋弯峡、跳鱼洞、双飞水、玉佛山、火烧赤壁等溶岩奇观。这么长的漂流时间，行程中不免有闪失，在漂过一个激流时，由于水涌，我来不及撑竿拨船，竟撞在大石头上人船倾翻落入深水塘，慌乱中呛了一口水。我的搭档也落入水中，他惊慌地拽住我的胳膊。我说：“不怕不怕，溺不了水，只是衣服全湿透而已。”注满水的船在水面上旋转。我的搭档拖住船，我们上到岸边，后面的船已赶到，他们见我这副狼狈相惊讶地说：“哎呀，怎么落水了！？要小心，不能漂的地方不要硬闯。”我说：“前面的船已顺利通过，是我不小心才翻了船的。”其实，翻船的不仅我们，前后的船都曾倾翻过，只是青年人把这种翻船当作嬉戏，而我则经历了一次惊险，一次打击，不免心有余悸。但漂流已过了大半旅程，没有后退的余地，只有硬着头皮往前漂。衣服湿透了我感觉浑身冷凉，漂流观景的兴致煞然。到了这地步，只有凭意志硬撑漂流下去，在不惬意中抱着漂完全程的期盼。终于全程漂流完了，这时已近黄昏。青年人把橡皮船放了气背着，我们就急冲冲爬坡赶路到村寨寻找食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