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女生的公式

柯裕棻

朋友小妮刚从美国念完书回来不满一年，已经由各界安排相亲四次。相亲的对象有会计师、工程师、律师、大学教师，都是些门当户对的都市新贵。小妮说，一个也没成。

这种徒劳的相亲经验每个朋友都经历过，一谈起来众人怨声载道。即使我对于“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嗤之以鼻，仍然曾经几次不小心中计。一开始以为是任意安排的晚餐，入了座才发现苗头不对，只好耐着性子大吃大喝撑完全局。可是上至父母下至朋友，大家都抱怨我性格乖戾难以沟通，失败几次后，这种事就渐渐少了。其实亲友这种凑牌的心里也是一番好意，人人都想：手上两张好牌，要是能搭在一起岂不是好事一桩。偏偏我是张黑桃皇后，不太配合，常常弄得大家一乎好牌却玩不下去。

小妮的个性随和得多了，可是她和台积电工程师相亲也没结果。众人追问为何连电子新贵也铩羽而归，小妮说，对方竟然两个星期前就打电话来定见面时间，而且就预定了非常昂贵的法国餐厅。众人惊呼：“这有什么不好？”小妮说：“这种人全照电影情节来，无聊死了。”小妮虽然受到大伙的斥责，可是了解小妮的人还是明白，要约小妮恐怕得费点心思找充满异国风味的小餐厅，出点奇招才成，太过方便的跨国饭店里的法国餐厅，绝对出局。

“即使不浪漫，这种人还是可以作为结婚的对象吧，”我问。

小妮立刻说：“哎哟，你不知道，约会一两次还好，几次之后真是难过，哪里还能厮守终生啊9”小妮曾经与家里世交的肠胃科医师往来，这位医师非常专业，极度注重身体健康与饮食卫生，堪称新好男人代表，可是这人起居习惯挑剔得不得了，吃得又少，弄得小妮与他交往时天天挨饿，人是瘦了，却老觉得活在压抑症和厌食症的阴影里。

众人纷纷讨论都会新贵和新好男人到底哪里出错了，结论是，被商品文化公式制约到说不定哪天还真送九十九朵玫瑰，或者跳进水里捞起一颗钻石，甚至以为烛光晚餐就是最佳气氛这个问题。从小依赖数学公式惯了，头脑简单得以为追女生也有公式可循。

换句话说，大众媒体上教导的浪漫公式如果真照本宣科应用到现实生活里，有可能落得画虎不成反类犬，不但连浪漫都沾不上，甚至连诚意也堪忧。我想这也许是对于媒体影像充斥的景观社会一点点的排斥，人人都希望真实人生可以有一些逃离制式思考和行为的可能。

我说，这些都还好啦，如果哪天门一打开，真收到一大把金箔纸巧克力扎成的火花束，还期待我心花怒放面露喜色，那才真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