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礼成
骆驼是丝绸之路上的主要运输工具。在唐代,许多胡人客商,牵着骆驼,不远万里来往东西,为东西方贸易交流作出贡献。而作为彩陶艺术最高峰的三彩骆驼,则将盛唐时期的“丝路”史,以雕塑艺术的形式永远传承了下来。
1996年元月,家父梅诗俊从老家(鄂西北县城)将几件秘藏多年的古陶瓷带往武昌赠给笔者,其中有一件“三彩单峰驼”,是光绪二十五年(1899年),父亲到北方收账,路过河南一带时,以白银及银票约2500两抢购的几件三彩精品之一。
这件三彩单峰驼,保存完好,光彩照人,是一件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
据笔者所知:在面世的三彩中,双峰驼居多,单峰驼极其少见。据报道,1973年咸阳渭城区药王洞村北处的契必墓中曾出土过一件通高82厘米的单峰驼,现藏于陕西博物馆。该驼呈弧形隆起,驼峰不显,没有明显的耸立状,由于单峰驼极为罕见,发掘后被称为“镇馆之宝”。
而我手中的这件单峰驼,其体态雄健,驼峰高耸,肌骨分明,形态流畅。若从艺术价值、考古价值和收藏价值来讲,应更为珍贵。
后据笔者多方考证:单峰驼饲养于阿拉伯、印度、非洲北部,不见于中国内陆。三彩单峰驼能在位居中原的河南出现,说明其是在唐代通过丝绸之路实现中外贸易交流的产物。
丝绸之路,是指由唐朝都城长安出发,通过今甘肃、青海、新疆地区,经中亚通往中东及东欧地区的通道。大体上可以以敦煌为界,将这条道路分为东西两段。
纵观历史可知,自西汉张骞出使西域,经长安通往中亚、西亚以至阿拉伯半岛以西的陆上通道,发展成为著名的丝绸之路。魏晋以后,蒙古北部至西伯利亚的漠北地区群雄并起,纷争不绝,丝路一度中断。为了重新打通丝绸之路,唐开国后即开始大力经营西北边境。一度称雄漠北的突厥政权土崩瓦解;高昌、焉耆、龟兹和于阗等国成为唐朝重镇。唐王朝在西域驻军设府,重建对西域的管辖,保证了中西交通动脉的畅通,丝绸之路又出现了空前的繁荣。
唐代是一个具有国际性的时代,其对外交往的范围广泛密切,并且突破了政治领域,深入到经济、文化、思想及至生活习俗领域。唐周边的少数民族政权:东北的渤海、西南的吐蕃、南诏等,或与唐通婚,或为唐属国,或由唐在当地设置羁縻州府。数以万计的外国使节、商旅、僧侣和留学生来到唐土。中华文明远播域外,外国文明也渐入中土。
骆驼是丝绸之路上的主要载人载物运输工具。西亚和中亚的珠宝玻璃、织毯、香料、葡萄、葡萄酒、苜蓿、石榴、蚕豆、胡桃、珍兽等产品,在骆驼的背上经过戈壁沙漠的长途旅行,被带到大唐长安、洛阳及扬州。西域各民族的乐器如琵琶、箜篌、五弦、横笛、排箫,舞蹈如胡腾舞、胡旋舞、柘枝舞等亦是通过骆驼的承载传入大唐中土的。
据考证,唐朝丝绸生产占手工业主导地位,主要因为漆器受陶器发展的影响而产量减少,而瓷器还在发展初期。由于政府丝绢收入极高,天宝年间,每年征收的丝绢达740余万匹,主要是通过租调法中“调”征收的人头税,凡是产蚕桑之地,每丁每年缴纳绫、绢各2丈,丝绵3两。同时,丝绸生产规模亦不断扩大,例如盛产丝绸的定州,在驿站旁开设的作坊竟有织机500张,所雇工匠之多,生产规模之大,产量之盛十分惊人。因产量增多,便开发新的销路,当时外销地区主要有罗马、波斯、中亚等地,尤以今新疆西部丝绸之路为最。由此可见,当时骆驼所承受的“千载黄沙,万里跋涉”的死亡挣扎,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为顺应外国市场的需要,唐朝工匠还不断吸收异地风格而大胆创新,产品纹样深受中亚、西域地区以至萨珊波斯(今伊朗)等风尚影响,盛行联珠圈纹和联珠禽鸟纹织锦,更发展出“对鸟”、“对羊”等对称纹样的作品,通过驼背外销市场的激增进一步刺激了丝绸生产的发展。
而以骆驼承载这段辉煌历史的主要是阿拉伯帝国,该国崛起于阿拉伯半岛沙漠地区,强大时跨越亚、欧、非三大洲,唐时称之为大食。公元651年,阿拉伯灭萨珊波斯,便派使者初次来到都城长安,此后的148年间,阿拉伯使者进入长安多达33次,可见两国之间来往频繁。
由于当时丝绸贵过黄金,贩运得利极高,为争夺中亚的控制权,阿拉伯先灭萨珊波斯,又进攻粟特,消灭昭武九姓诸国等。
当时阿拉伯与唐的民间经济交往亦很密切,阿拉伯商人通过骆驼(包括极少量单峰驼)携带珠宝、香料等,伴随着骆驼的还有优良马种,成群结队来到长安和洛阳,有的甚至深入四川和长江下游地区。
政治的开放,经济的繁荣,国力的强盛,使唐王朝在国际上有很高的地位和威望。西亚、北非地区许多国家的使节、商贾、豪族、学者、艺术家、传教士及僧侣经常来到长安、洛阳、扬州等地进行贸易和访问。佛教、景教、祆教、摩尼教、伊斯兰教文化也更广泛地传入。它们与汉民族的文化互相融合,使华夏文明在唐代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生机与难以企及的高度。
当时,和唐王朝通使的国家就有70多个。朝廷设置鸿胪寺来接待各国使节和宾客,设置商馆以接待外商,设置互市监、市舶司掌管对外贸易。太学中有为数众多的外国遣唐使,官府亦有胡人供职。阿拉伯人、波斯人在唐长安城长期经营邸店、珠宝店、胡食店、酒店等。
当时,主要外国使团入唐次数:阿拉伯帝国33次,粟特的康国30次,吐火国26次,新罗26次,波斯26次,印度25次,越南24次,粟特的石国21次,粟特的安国17次,日本13次,粟特的米国10次,火寻10次,粟特的曹国8次,百济8次,高丽7次,东罗马7次,粟特的史国5次,斯里兰卡5次等。
与此同时,中国的罗盘针、漆器、铁器、火药、造纸、印刷术、丝绸、瓷器、茶叶等也在骆驼的背上被带到了西亚。指南针等发明再经阿拉伯人的传播,至公元12~13世纪进入了欧洲,它们被欧洲人用于科技、文化、航海、军事和社会生活之中,从而对文艺复兴之后的西方世界产生了长达几个世纪的广泛影响。
中亚撒马尔罕发现的唐代铜镜、铜钱、丝织品、三彩瓷器,伊拉克底格里斯河西岸的沙玛拉遗址出土的大批中国陶瓷,北非福斯特(开罗古城)遗址出土的唐代青瓷,都是丝绸之路上唐王朝对外经济、文化交流的考古学证据,反映了当时中国商品远销域外的盛况。
特别是阿拉伯帝国的兴起是唐代丝路贸易中最引人注目的。此时唐的势力已达中亚,阿拉伯地处欧、亚、非三洲交会之处,决定了它在文明传播上的地位,在7~8世纪成为与唐东西互相辉映的帝国。
故此,在唐朝的艺术品选型中,出现阿拉伯的单峰驼形象也就不足为奇了。这件“三彩单峰驼”,以其斑驳艳丽、变幻自然、浑然一体、晶莹光亮、清澈平滑的彩色釉,将大唐与中亚、西亚交融的厚重文化史,表现得淋漓尽致,并将古陶技艺推向了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