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穿石

2004-04-29 12:40
大众健康 2004年7期
关键词:肝脏医生病人

袁 源

引子

中国之大,像我们文中这样的医生一定很多,只是相遇的机会很少。一位名叫包淑萍的女患者也有同感:“这样的人特别少有。”包是这位医生的第7位接受肝脏移植的病人。1999年6月26日,她有幸在他的那双手下,完成了“背驮式”的肝脏再造工程。包特别强调说:“少有”绝不是因为他赋予我生命之后的谢恩,也不单纯感于一个医生医术的精湛,应该说是对于“人的”珍视和感动。

这位“特别少有”的医生供职于南京鼓楼医院。医院宣传部提供的资料显示:他主持开展的肝脏切除手术近2000例,死亡率仅为0.4%。准确地说,自90年代后长达十几年的时间他竟是绝无一失。他是中国“背驮式”肝脏移植第一人,完成移植手术83例,成功率98%,且存活纪录与国际领先水准旗鼓相当。作为肝胆外科医生,这该够得上是一份非常精彩的业务报告。

他本人,面白、洁净,因为“严谨、求实”的因子长年无休止地渗透,他的脸上看不到多余的浪漫。即使不穿白大褂,同样传递出职业的素淡。

他与外科……

30多年前,南京医学院医疗系录取他纯属偶然。但是因为他,这种偶然成了未卜先知的神算。就像预先把姚明放到了篮球场一样。他注定属于临床医学,而且确切地说属于外科。当初的解剖课,师长们已经预感,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难得的准确、清晰、细腻的特质居然在他的分离标本中尽显。

大学三年级在淮阴实习,那是没有规范的年代。夜班,只有他一个实习医生独自镇守。结果,危急病人真的来了。很多时候,一条性命竟是像赌注一样生死在天。病人不知自己撞上的是在读大学生。万幸的是这是非同一般的大学生。其实他丝毫没有儿戏的成分,既然敢于领命值班,便是早有独当一面的准备。他当即做出诊断:小肠坏死。而救命的办法只有一条:立即手术。他把平时积攒在心里的所有领悟,从重复过数千遍的模拟中,第一次让它痛快地流泻出来。大学生独自手术那是禁令,好在此次违禁行为居然“违”出了一条性命。之后,媒体反话正说,他成了教学相长的典范。

“我就喜欢做外科医生”。这么直白的吐露,在当初的校园中深深地打动了她——一位对他的人品才华仰慕的女校友、他后来的妻子。在几十年的共同生活之后,妻子终于明白“喜欢”对于事业是一个多么玄妙的字眼。它可以使奉献、勤勉等饱含艰辛的词汇变得钟情而热烈。

90年代中期,他在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奥斯汀医院的国家肝脏移植中心访问学习。明智的外国留学生们几乎把获取当地“行医执照”视为妄想。很奇怪的是,以维护行医尊严而自命清高的澳洲人,却在这位中国留学生的面前收敛了偏见。而且这样的破例竟是在短短的一个月的接触之后。在此之前,有关他的“无血切肝技术”、他的“半离体切肝技术”等,国外同行们早有耳闻。但更大的催化作用是“百闻不及一见”。他是用事实折服了非常实际的外国同行。

在澳洲,他是直奔肝脏移植去的。按照当地的操作规程,移植手术被分隔成若干个技术组合。比如取肝、修肝、植肝等,各有专攻。而一般人多是应对一个断面。但是,他是中国医生,他要为自己的国家带回去一个完整的移植过程。于是他必须将自己分身于各个技术组,然后把每一个细部都了然于胸。如果一台手术是10多个小时,其他人只是付出属于自己的那个时段。那么,他的代价是众人的总和。往往整台手术下来,40多岁的人,身子倒在医院过道的长椅上就不想再动了。

其实,那是他最好的选择。在离开油门寸步难行的西方大城市;在星月当空孤寂无助的异国他乡;在疲乏困顿到挪动一步都非常不情愿的时候,医院里那一排排座椅像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床铺。更实际的问题是,不过两三个小时,崭新的一天又要来临。但是,事后妻子接到他的电话,听到的声音却是苦涩全无,活脱脱一位金牌得主,幸福与满足浸泡的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我已经一连参与了16台移植手术了!”

前后一年时间,他留下了汗水,留下了业绩,更留下了外国同行们对于中国医生的记忆。

机会总是向有准备的人张开双臂。1996年,正值他回国不久,我国著名的肝胆外科专家、中科院院士吴孟超教授酝酿开展国内第一例“背驮式”肝脏移植手术。事关重大的科研技术的突破,所有的细部环节吴老都做了周密的安排。那天,就像卫星发射现场,“倒计时”的红色电子灯已经闪亮,人们只等待奇迹的诞生。突然,意外发生了。主角缺位。当时的情况是,供体已经敲定,但是应邀出场的美国专家临阵失约。这可能是吴老一生中最窘迫的时候了。幸得情急之下有人提到:赶快请南京的某某来,他行。他刚从澳洲回来,专攻此项……“某某”,这个名字吴老是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他耳提面命的弟子,算得上最得意的学生。还等什么?几乎是同时,南京那边,学生带着老师的重托,急速上路,目标直奔上海肝胆医院。事后,中国的传媒发布了一条消息:首例“背驮式肝脏移植术”在上海成功。年底,同样因为他,江苏省的首创纪录在南京鼓楼医院完成。

《健康报》曾经撰文,称他“不是用手,是用脑子开刀”。粗看,国内数以万计的外科医生,手术风格可谓各有千秋。但是细想,古往今来,出神入化者又有几何?为此,崇拜者们跟在他的后面不断地发问:为什么以手法技法而论,不乏新人辈出。但是,以杜绝并发症而论,则是惟有其人?他的学生们也在苦苦追索这种“用手与用脑”的一步之差。却不知看似“一味难参透”,天壤之别竟在极简单之中。

曾经有一位颇有才气的年轻医生,手很巧,台上的功夫也相当漂亮。一日,年轻人刚刚完成一例胆总管探查术,术后自我感觉良好。喘息之间,正好赶上他查房。接着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出来了:“病人术后胆汁流量是多少?”年轻人像是真的经过了一番估量,信口回答:“三四百毫升。”惯用小聪明的年轻人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观察的真实性,跟着补充了一句:“还蛮多的。”

一句话,像是把冰块骤然扔到了他的心底。那张原本就板结的面孔立时绷得更紧。“你肝胆外科做了几年了?”“9年。”面对这样的行医作风,他真的无话可说。当时的气氛仿佛多一个字,对道理的尊严都是亵渎。他招招手,叫过一位实习学生,“你来告诉他准确的流量。”“600毫升”。当答案从怯生生的、还没有出窝的大学生嘴里出来的时候,感觉良好的年轻人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尴尬,未必不是好事。年轻人的心里永远留下一道痛楚的痕迹———糊里糊涂是做不好外科医生的。也许,医生的脑子必需是发散型的思维方式。你要能从胆囊想到胆管,从胆管想到胆汁;你要能从此时的症候想到彼时的症候,从今天联系到历史……即使是一种病,也是千人千样,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正因此,临床医学无时无刻不在面临新的问题……什么是用脑子开刀?简直像是把所有的知识和经历,放进炉火中锻造之后,提炼出的最纯正的成色。

学生们服他了。有心人更是刻意研究和破译他的每一个动作。他们试图围着老师,将周身的问号一层一层地剥离。老师在手术中习惯把手伸到肝脏下面摸一摸,于是他们也亦步亦趋地跟着模仿。但是,不知道同样是摸,摸出来的答案是不是一样?

他与患者……

他是一位不苟言笑的人。他惟独怕自己的不慎会吓着病人。因为无论是白大褂,还是专家,甚至院长的身份,都可能是与病人轻松沟通的障碍。因此他习惯了在病床前非常低微的发声,而且切入的方式也总是尽量平易。话不多,但求一句便能拉近彼此的距离———“怎么,生气了?这个季节想吃西瓜可是你的不对喽。”“太太今天来过了,怪不得这么高兴。”就像老朋友拉家常一样,很多痛苦不堪的病人甚至忍着刀口的不便,把透心的舒坦微微地挂到嘴角边。不少病人更是“话”到病除,“见到他,疼痛真的就减轻了很多。”

患者包淑萍,40岁出头,温馨的小巢如果没有了她将面临倾覆,她实在不情愿眼睁睁地将幸福拱手相送:“活下来就是一个完整的家呀”;徐州的煤矿工人肝癌手术后再度复发,保守治疗是任何一家医院无可指责的方案。但是,病人找到他,渴求生活质量的欲望那么强烈:“宁可站着死,绝不躺着活”;4岁的孩子,肝脏的右叶生出巨大的肿瘤,懵懂的眼神全然不知危险的临近,只有家长的求助撕心裂肺……确实,医生做到这样的层面,注定他应对的必是非常棘手的病案。几乎天天如此。而选择“拼”,极可能前面便是万丈深渊。难怪马克思说:在科学的入口处,正像在地狱的入口处。

“我要替他们拼一下”。在无数“强烈的求生欲望”面前,他很少为自己寻找退缩的理由。尽管那些理由足以服众,无懈可击。比如,肿瘤的复发者手术难度非常大,别的不说,曾经损伤过的血管应付再次创伤就会相当脆弱。但是,如果惟有手术能救人一命,也只有手术是最好的办法,一旦闯过去,换得的将是最佳的生存效果,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走向风险的入口。而且,这种风险有时是超乎极限的,不敢想象,他经历过癌症病人前前后后复发3次的病案。他硬是跟在顽固的恶性肿瘤后面三进三出,可谓大义凛然。同样,在肝门、肝静脉的要害部位下刀子,等于是在敲响监狱的大门。那是肝脏手术禁止通行的命脉之地。但是,因为这一刀下去,可以夺回一条生命,他依然会毫不偏私地闯入“禁区”。按他的说法“一个好的医生必须是以维护病人的最高利益为准则”。

多少次,他暗自庆幸:“今天又给我闯过去了。”学生徐庆祥跟了他7年,也是一直揣着一个谜团,老师总是在挑战风险,却仿佛总有神灵保佑,几乎未曾失手。这究竟是为什么?其实答案很简单:一个没有良知的医生是永远与奇迹绝缘的。

作为医生,拼了,怎么样?放弃,又怎么样?打开肚子,汗流浃背地从死神手里抢回一命,或是关上刀口瞒天过海,一切无人知晓。所谓职业的神圣恐怕莫过于此。由此想到,有些人,对于医生的职业不知了解有多少,对于医生的职业命门不知摸着没摸着,却动辄兴师问罪。如此轻率浅薄,对于懂得责任,懂得牺牲,懂得荣誉的人该是多大的伤害。

早年做医生,他术后干脆就住在医院里。他的经验之谈是,必要的时候“眼睛要紧紧地盯着病人”,甚至要“一眨不眨”。何至于此?

他的解释就像高山流水,清澈自然:这样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细微的、不利于病人的任何变化。要知道,一个微小的疏漏或延误,对于病人,可能是不可逆性的改变,以至生命的代价。他说到最常见的术后出血。其中有正常与非正常之别。那一点一滴顺着管道排出的液体,如果是残留的血水,它无碍病人。但是如果是血液的流失,一条生命的消失就在须臾之间。这就需要你认真辨别,不惜采用各种方式:包括数一数每分钟的流速;做一做深呼吸进行排查;甚至可以变换一下病人的体位……而所有的一切必须亲历亲为,想依赖于任何人都是愚蠢的。无论是护士还是重症监护室,都担负不起替代的作用。要知道,一旦需要重新处理,所有的路径和手法,除了你别人是一无所知的。为什么要盯着?时间是无情的。如果是非正常出血,从病人血压降低到休克,肾脏衰竭,再到多脏器损害,以至性命丧失,前后不会给你多少时间。

几十年,他的精神和情感始终关注临床医学。在病人面前他几乎没有自我的空间。什么时候可以冒险?该用什么方法冒险?病人的安全系数有多大?假如手术很漂亮,但是病人“走”了,这样的手术又有什么意义!在他的心里,包括进修深造,一概是带着病人的难题寻找发展方向。他的科研项目也都是因为临床的需要,而没有那么些花拳绣腿。曾经,因为供体的不确定性,一些急性肝衰病人等不到移植的那天便撒手而去。于是,他的“人工肝”问世。这项技术可以维持已经衰竭的肝脏功能,以期等待机会,病人因而赢得再生的可能。正因此,他的一次次地闯关,身后留下的是一项项金灿灿的纪录。他常说:“病人,病人,不是看病,是看人。”之间差异只在一个字———爱。

他与家人……

那是激情燃烧的岁月。她和他同在一所大学。专注学业以及严格遵守校规,致使他们到了大学毕业后,才开始设计个人的男婚女嫁。论学业和思想是明摆着的一对,否则,在学校党组织的活动中不会有他,也有她。关键是她更在乎那些常俗标准之外的东西。她把女人一生的幸福压在男人的品格上。她托付的男人最重要的是正直、坦白、心地善良。而且她体察的方式隐蔽又脱俗:不在彼此之间,却在彼此之外。

他能引起她兴趣的恰恰是那些公众性的琐碎小事。诸如逢年过节,外地学生一般是聚会在南京他的家里,他想到了此时孤身在外的人思亲最切;每到寒暑假期,他接送往来的同学也是最忙的一个。他想到那些探亲的同学背负太多的东西上路会很不便;他的班上一位同学患了白血病,他把课外的时间尽量多地留在了那间清冷的病房,为需要帮扶的同学擦身、洗澡、修剪指甲……尽管他长她两个年级,但是有关他的消息总会不断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相同的心志和追求使他们很快走到了一起。之后,他们的生活从牺牲和奉献开始,为更多的人,也为心爱的人。那时候,外科医生白天做手术,晚上是要守在病人床前的,而且一守就是几天,几乎没有周六周日。孩子从出生眼见着长到7岁了。中间,是数不清的孤灯寒夜。

婚后不久是他母亲的瘫痪。在服侍母亲和抢救病人的两难之中,他依然没有稍稍缩减手术、守夜的时间。她爱他,便知道他的心仪。更何况,她不可能和病人去争抢他。孩子小,还不能脱手,那些日子,她是把女儿绑在背上,然后腾出两只手为婆婆做这做那。时间让她慢慢知道了信念需要无休止地磨砺。她始终恪守自己的选择,她说:“从一开始就想到的。因为时间是个常量,属于病人就不能属于我。”就这样,在独自支撑的日子里,她完成了第二学位的课程。80年代初她已担任一所高等院校系总支书记的职务。这是持久的人生体味,这是极难得的心灵和谐。时间证明一切,今天她已经是南京医科大学第二临床学院院长。

那是80年代,行医初始,他们的工资标准40多元。孩子幼儿园的全托费27元。再扣除房租、水电,一个人的工资没有了。更多的时候,他们是吃水泡饭。那是流传中南方人喜欢吃的东西,细想不过是巧妇难为的漂亮遮拦。作为妻子,她实在为他的身体担心,要知道喝一肚子泡饭,还没等自行车骑到医院,已经饥肠辘辘。而手术要消耗大量的体能。不断地手术,他的身体在无休止地过度劳损。没有别的办法,她默默地把鸡蛋攒下来,只要有手术的那天,她会额外地为他增加一个鸡蛋,炒一碗蛋炒饭。

终于,人们不再为“食”而忧。然而,与世界的接轨,科学技术的快速更新,致使事业心重的人更加不得安宁。作为党的“十五大”、“十六大”代表,他崇尚:“立国,当以创新为本。”因此,他对自己说:“医生,创新永无止境。”之前,他曾经站在学科的前沿;之后,他的成果还会继续。他的生物人工肝的构建和应用,在世界范围已经超前。美、德等发达国家在这方面也不过处于临床实验阶段。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已经确立———用干细胞诱导肝细胞构建生物人工肝。届时,将是又一个世界纪录被刷新。

为此,她嗔怪:全世界的外科技术相当一段时间很沉闷、迟缓,一个阑尾切除手术可以几十年不变。怎么现在更替的速度就变得如此之快?什么移植;微创;无血;无痛;生物技术等等。她实在为自己的爱人担心:“至善至美,真正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个人悲哀。”

嗔怪是因为心疼。原本,他能踩着下班的钟点回家已经不易,他爱看的节目也只有新闻联播。但是,为数不多的这点闲暇爱好,却往往已经让他无力享用。经常是面对着播音员,他手里拿着遥控器却已经酣然入睡了。多少次,她轻轻地把他扶倒在沙发上,从他的手上把遥控器拿下来,然后默默地注视着他,“怎么就能耗得如此筋疲力尽?”

1996年,他出任医院院长。接着,医院开始了由内及外的大动作:先是人事分配制度改革;接着,快速扩张实现增量效益:对宿迁市人民医院的兼并,他们“吃的是第一口螃蟹”;引进人才,放权科室,创学科品牌……都是前人没走过的路。一所112年历史的医院,打理起来有多不容易,她不能不为他捏一把汗。

不安于平庸已经决定了他的做事风格。50年的锻造,改不了了。这样的人做医生,必是患者得益;这样的人为官,必是造福一方百姓。目前,医院已经全面进入佳境。与8年前相比,固定资产从9000万增长到8个亿;职工年收入从9000元增长到4.9万元;医院的收入从1个多亿增长到5个多亿。各项指标保持在“5倍”以上的恒量水平上。

但是,他的年华在超强的压力下过快地磨损。两鬓斑白,腰背弯曲。特别是那么多好心的患者尊敬地称他“老爷爷”、“老医生”时,听着最辛酸的是她。当年校园里篮球场上是多么骁勇矫健的身影,不过50来岁的人,不该是这样。

他们的女儿自小习惯了没有爸爸的生活。而且,刚刚懂事,便成了妈妈的小帮手。原来,妈妈是背着她给奶奶擦澡。渐渐的,她长大了,奶奶被安抚在马桶上,她吃力地用小胳膊帮衬着。自打那以后,奶奶洗澡真是痛快。一个假期,又一个假期,后来她终于知道,别的同学多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在公园里尽情尽致。她开始迷茫了,作文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我也想有童年。

没有童年的生活,却未曾动摇过女儿当医生的志向。但是,光阴荏苒,终于到了该填写高考志愿的时候,倔强的女孩子却毅然割断了他们世代相传的医脉。为什么会是这样?好端端的一个医学世家竟在这一代人的手上改换了门庭。女儿曾经那么为父亲骄傲过,为叔叔和婶婶们骄傲过。她的父亲兄弟4个,连同母亲和3个婶婶,都是医学科班出身。而且8人中间相当一些在医学界颇有名气。是什么让女儿如此绝情绝意?是职业的艰辛劳累?是长年的担惊受怕?是近来的就医环境不断恶化?还是强负荷的劳作以及疾病的侵蚀,无情地摧折了爸爸的脊柱?要知道,女儿一定非常怀念曾经那么挺拔的爸爸。

他与自己……

在外人看来,他的一生是在和自己叫劲。在他看来,最大的快乐莫过于此。

他告诉记者,你知道么,每次成功地完成一例高难度手术下来,在手术室的休息间里,里面病人在等着慢慢清醒,我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和年轻的医生打诨逗乐,说说笑笑,彼此没有你我长幼……哎呀,那种心情一般人是体会不到的。他说,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怪,假如之前不是一台艰苦的大手术,不是刚刚还是满目鲜血,不是汗流浃背,不是擦着风险的边儿逃过来,那是无论如何不会有这样轻松愉快的感觉。

他的同事们也有同感,那是院长最开心的时候,那一刻,他就像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那是毫无顾忌的放松,似乎从小到大所有的趣事都冒了出来。他讲到过在澳大利亚坐着直升飞机去取肝脏,大风刮得飞机稀里哗啦,“乖乖,差点回不来了”。要是故意夹带点江北口音,笑得大家前仰后合。

他不讳言,手术台上就是拼命。一台大手术下来,人像被水打了一样,浑身汗透。“下回不能再做了,″这样的想法不是没有过。但是要不了两三天,如果没有需要特别对付一下的大手术,反倒觉得手痒痒。其实不是手痒,而是一种心里的空落。这种空落是对幸福与满足的强烈渴望。

他从自己的经历终于想明白一个问题:为什么很多财富人物已经非常富有,却还在“穷凶极恶”地聚敛钱财。反过来,他们把赚到的钱用于社会、搞慈善。早知这般,又何必当初?同样,喜马拉雅山上并没有人民币,但是一代又一代的登山队员,却要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征服那个山顶,甚至不惜生命的代价。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议。他把这些归结为“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其实,这样一种生活方式不是人人有资格领受到的。它只属于极少数的、离成功不过一步之遥的人。他们能够在黑暗中预见到曙光,并且有足够的能力跨过这最后的一步。他们往往见到困难就兴奋,喜欢从挑战中寻求刺激。他们最重要的特征是不迷信已经形成的定式,他们的兴趣点总是放在别人没有涉足的空白天地。他们的个性出奇自信———“为什么不能从我开始?”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这样的念头———“第一个打开这把锁的人,可能就是我!”

他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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