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一个门

章彦文

原来，百顺偶然被县长接见了一次，就被乡里干部知道了。他们后来一致认为，百顺是县长亲戚。于是，百顺当上了村长。

到了县大院，百顺就举着村小学老师给他写的“冤”字朝门里走，但有个人把他拦住了。

百顺说，我找县长喊冤呢。

那看门人看百顺浑身上下的衣服皱皱巴巴的，头发乱乱糟糟的，上面还落满了尘土，面色灰灰的难看着呢，就说，你拿着“冤”字，怎能让你进呢？县大院是你这样的人喊冤的地方吗？真是的！

百顺说古代衙门还鼓励老百姓伸冤告状哩，就摆出要跟他理论的样子，但人家干脆把大门关了，任他怎么说就是不理。他没法，只好回了沭河村。

过了几天，百顺又来到了县大院。这次他没有再拿什么“冤”字，但人家仍然把他拦住了。百顺说，我又没带什么“冤”字啊，你怎么还是不让我进去？

看门人就盯住他，浑身上下地要把他看穿似的。百顺慌乱起来，忙用双手去拉了拉衣摆，看门人就一把掀起他的衣襟，接着哈哈大笑，妈的，你以为我这点把戏看不出来呀！原来，被看门人掀起的衣服下面，有一块白布裹在百顺的身上，上面写着大大的“冤”字。

百顺哭诉道，上次我举着“冤”字你不让我进去，我回村想了几天，才想了这个办法，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我可真是有冤枉啊：村长收提留时把我打伤了，我告到乡里，乡长嫌我不顺眼，又打了我一顿！你说，我不找县长找哪个啊？

看门人竟心软了，说，好吧，我拼了饭碗今天也要帮你这个忙！你进去吧！

百顺顺利找到县长的办公室，径直就走进去，然后一把拉开胸口，露出那个“冤”字来。县长正一个人在办公室，想着今天怎么没人来汇报工作哩？因为他可是喜欢发表指示的呀，这时突然见一个潦倒的汉子进来，说话的欲望压倒了其他，就道：哎呀呀，你看你这位农民，我们沭河县早达小康了，你还穿得这样差，这不明明在丢我们沭河人的脸吗？还写什么“冤”字，污蔑我县大好形势哩……县长就这样借题发挥地说起来。

百顺耐心地听他说个不停，后来寻了个间隙才说，我可是有冤枉要向您反映啊！

县长已经暂时过了嘴瘾，就道，不管怎么说，你穿得好一点再来反映问题也不迟啊。

百顺还想再说什么，见县长已在向他挥手了，明白自己再不走肯定是不行了，于是没等来人拉他，就忙出了门。

百顺再次出现在县大院门前的时候，已经今非夕比。他衣着已经有些考究，在门前只犹豫了一下，就随着上班的人流走进了大院。看门人无意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喊住他。因为他与其他进入县大院的干部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原来，百顺偶然被县长接见了一次，就被乡里干部知道了。他们后来一致认为，百顺是县长亲戚。于是，百顺当上了村长。而当上村长的百顺很快就找到了当干部的感觉，不久就在一次提留征收中把一位农民打伤了。

我要去县上告你！被他打伤的农民说。

你进不了大门的，而我现在肯定进得去的。百顺很权威地说。于是他还记起，那次自己从县里回来，老想着如何打扮自己才能进县里大门的，不想竟时来运转了。见被打伤的农民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他还说，我们可以一起去县里试试啊！

那位农民真跟他来了。百顺还让他一个人先去县大院门前试试，当然农民被训斥了一顿，赶了出来。

百顺刚才进大门时，心里起先有些怯，本来想告诉人家自己是县长亲戚的，但人家竟然把他当成干部了。他就想，天下干部是一家嘛，啧啧！

正这么想着，迎面就见县长坐在轿车里驶过来，他本能地举手致意，而县长也向他挥了一下手。

就在百顺与县长招呼时，那个躲在门外看得一清二楚的农民撒腿就跑，气喘吁吁地奔回了沭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