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坏人

实际上，好人和坏人都是相对的，世上本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好人，当然也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坏人。

晚饭后，上小学的儿子做完家庭作业，合上书本，向爸爸提出一个问题：“爸爸，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呢？”

爸爸想了一下，说：“我先给你讲几个故事，讲完后再回答你的问题，好吗？”

“好哇好哇！”一向爱听故事的儿子高兴得直跳高：“爸爸你快讲吧，我最爱听故事了。”

爸爸端起茶润了一下嗓子，然后就向儿子讲起来：“我讲的第一个故事，主人公叫A，这天A乘公交车去办事。后来车上人越来越多，以至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这时上来一位大腹便便的孕妇，乘务员大声喊：“哪位同志给孕妇让个座？”孕妇周围坐了许多人，却全都装聋作哑，谁也不肯动地方。这时坐在最里面的A站了起来：“请到这儿来坐吧。”要知道，当时他离下车还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他这一让座，则意味着可能一直挤在过道中摇来晃去了，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你说，A算好人还是坏人呢？”

“当然是好人！”儿子说。

“我讲的第二个故事，主人公叫B。有一片住宅小区经常停电，后来经电工检修，才发现一部分线缆被人剪去了。电工重又接了线缆，没想到不久线缆又让人半夜偷走了。接连几次，闹得小区的居民怨声载道。后来经派出所连续几昼夜“蹲点”，终于将这个盗贼逮住了。这个盗贼正是B。按说他偷的线缆也卖不了几个钱，却搅得四邻不安，影响了许多人的正常生活，你说B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当然是坏人！”儿子说。

“我讲第三个故事，主人公叫C。公园里，一位小男孩不慎掉进湖里，湖边围了许多人，却没人跳下去。这时C也经过这儿，他一看见有人落水就跑了过来，连衣服也没脱就‘扑通一声跳了下去……这时已是初冬季节，水已很凉了。结果孩子得救了，他却着了凉，接连好几天发高烧——你说C算好人还是坏人呢？”

“应该算好人。”儿子说。

“我讲的第四个故事，主人公叫D，有一次，D到一个单元住宅楼行窃，他估计主人已上班去了，便打阳台开着的窗子翻了进去。却没料到，这家还有一位年迈的老人。老人见有贼进屋便喊了起来。D当即慌了，他顺手抄起一个墩把向老人头上打去，登时便有鲜血流出来，老人昏了过去。D不顾老人死活，打开门落荒而逃，你说D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应该是坏人。”儿子说。

爸爸顿了一下，又总结说：“A给孕妇让座，是助人为乐；B偷盗线缆，是损人利己；C跳水救人，应该算见义勇为；D入室打劫，则是典型的强盗行为。我要跟你说的是，在事实上，我说的A、B、C、D却是同一个人。你说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儿子一下子愣住了，说：“这怎么可能呢，他们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呢。”爸爸看着儿子，认真地说：“这的确是同一个人，这个人曾是我的朋友。因为他平时爱做好事，所以人缘极好；因为他见义勇为，单位还专门表彰过他；因为他偷盗线缆和入室打劫，终于被公安人员抓获，迄今还在拘留所里。”

爸爸又说：“实际上，好人和坏人都是相对的，世上本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好人，当然也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坏人，你明白了吗？”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耐人寻味的佳作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这是一个很耐人琢磨的话题，然而把这个话题写出深度写出新意很不容易。魏金树的小说《好人坏人》（曾获《微型小说选刊》举办的新世纪哲理微型小说征文大奖赛惟一一等奖），以其平易通畅的叙述手法演绎出丰厚的思想内涵，令人感慨万千、回味无穷。

文章的结构非常巧妙，全文以一位父亲给儿子讲故事为主线，串起四个小故事，塑造了A、B、C、D四个迥然各异的人物形象，最后才笔锋一转，点明主题，原来A、B、C、D竟是同一个人，令读者猝不及防，石破天惊，出人意料，并发人深思。

这是一个集善恶好坏于一身的艺术形象，虽然作者没有为之命名，他却是生活在我们身边的“这一个”，在我们生活中既熟悉又陌生，而且极具典型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人物形象在近年来的文学作品中是少而又少的。

表面上看，给孕妇让座、见义勇为是好人，偷盗线缆、入室打劫是坏人，恐怕这也是我们常有的思维定势，但是当好坏集于一身时，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别说“上小学的儿子”分不清，就是我们这些成年人恐怕有时也很迷茫吧。

作为哲理小说，附着于人物形象上的哲理意义才是作品本身的“精华”。《好人坏人》虽然只有一千来字，却塑造了这样一个独特的艺术形象，把好人和坏人的品格集中于一身，这就很给人深入思考的空间：人，是有多面性的，人生在世，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环境的变换，以及一些外在因素的影响，人性会得到多方面的展示，一个人既可以助人为乐、见义勇为，也可能偷盗电缆、入室打劫，其实这并不矛盾。

我们就经常陷入这样一个误区，表扬一个人时，可以说他什么都好，批评一个人时，简直就一无是处，这都是非常偏颇的。评判一个人，应全面、客观、公正，功是功过是过，切莫以偏概全。这在当今社会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其实，如这篇微型小说所述，世上根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人，当然也不存在万恶不赦的坏人。或者说，“好人”或“坏人”都是相对的，任何人都是矛盾的统一体。这篇小说就像一面反照人类的镜子，直接透视出人性的根本和真谛，令人触目惊心，并能使人得到多方位的思考。在蔚为大观的微型小说殿堂中，《好人坏人》应算得上一篇上上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