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买过一把油纸伞,结婚时,伴随我一同从娘家来到这里。刚结婚那会儿,我们一直把它撑开,让它和我的幸福一同绽放在房间里,后来,我们房间的布置去繁就简,那把油纸伞也就被作为多余的点缀被爱人收起,丢弃,在爱人的转身间,我悄悄捡了回来,让它躺在了箱子里。
日子如同溪水一般静静地流过平原和山谷,油纸伞也在那只尘封的箱子里静静地躺了多年,只在梅雨季里才拿起,撑开,晾晒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然后又收起……
直到那时,直到我终没有躲过那场情感的冰期来临时,才蓦然发现,一直珍藏的油纸伞,它的命运竟如此神似于一个女人的爱情。
那是一个初夏季节,我在一个小县城里读书,偶然间瞥见一把撑开的油纸伞在楼下的巷子里彩云般逝去,我惊喜地喊了出来,也许是女儿家天生爱美,也许是戴望舒的《雨巷》撩拨心弦,我也迫不及待地跑到巷子里,感激地从那位精明的苏杭人手里买回一把油纸伞。
在古中国的文化里,风筝似乎总离不开三月的天空,成了诠释春天的一个符号,手绢总离不开多情人的眼泪,成了订情的信物,那么油纸伞呢,自那一首《雨巷》,油纸伞总也离不开丁香姑娘的手,离不开长长的雨巷。以后的日子里,常常也是独自撑着那把油纸伞,徘徊在那个古老小县城的大大小小、曲曲直直的巷子里。常常是这样一幅写意画:蒙蒙烟雨的浅灰色为底色,幽深古老的巷子为衬托,砖砌的巷子上的幽幽青苔给人清新,勾人遐想,而那一把浅黄色的油纸伞则把一位少女的心思倾泻无余。油纸伞下的人又岂止是丁香姑娘,她也想到苏堤和断桥,想到苏堤和断桥上的雨,想到雨中的那把伞,和伞下的一对人。原来,早在《雨巷》之前,文学中已早有雨伞,它成了相知、相许、相从的形象诠释。以后的日子里,在每一个雨季,我的油纸伞便袅娜地飘过每一条巷子,编织着关于油纸伞的传说与故事,再以后,我的伞下走来了一位少年,我们度过了许多共同执伞的日子……
时间如同欢快的河流,撒下了笑声,却也匆匆。
匆匆中,我和我的油纸伞一同嫁给了心爱的人,而油纸伞却从此躺在那只箱子里,再也无从撑起。
年年都有三月,年年都有雨季,年年都有油纸伞和撑油纸伞的姑娘,禁不住窗外姑娘们的招摇,也终舍不下那把油纸伞,多少次,我把那把油纸伞拿起,欲撑开,撑开一颗梦,灿然开放在暮春的烟雨里,让生活多些亮丽,走到门口,却终不能,总觉得已有许多不合适,不协调,如同一张空空的白纸上,赫然画出一把鲜艳的油纸伞,没有底色,没有点缀,没有……显得那般苍白,生硬和无生气,缺少了那种泼墨写意的气势。然后是隔着窗子无限伤怀,看着窗外一年一度撑起的油纸伞,怀想着我那和油纸伞一同逝去的岁月,怀想着那已定格在相框中的记忆。
而我的油纸伞呢?
我心爱的油纸伞啊,它和我少女时代的日记躺在一起,静静地躺在我从娘家带来的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