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徽
我曾带了一帮昆明朋友去一家昆明的北方菜馆吃饭,那里的菜味道以鲜美见长,可他们却嫌味道太淡,最终用蘸水把好端端的菜糟蹋得一塌糊涂。
昆明人吃饭之前,喜欢要一碗蘸水。刚到昆明的时候,以为是为吃火锅未雨绸缪,后来才发现喝汤或是菜淡了一点,蘸水都能派得上用场。对于这个饮食习惯,我在很多昆明人面前明确地表示:无法接受。蘸水的坏处是把所有的菜都搞成了一个味道,简单到用咸与不咸、辣与不辣的标准来评判,如同昆明的四季一样,惟一的分别就是出太阳与否,阳光就像是永远也用不完的蘸水,让人感受不到季节交替。或许对于昆明人来说,季节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昆明永远是春天,这是昆明人颇为自豪地挂在嘴边的一句口头禅。可是在我眼里,永远生活在春天里的昆明人,对于美好事物的感受力,就像凡菜必得配一碟蘸水的味觉一样,已经有了退化的趋势。
曾经和一个本地编辑讨论昆明人的性格问题,研究昆明人懒散、麻木、缺乏激情的性格症结所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抛开历史上没有大的战乱的因素,就全是气候惹的祸了。在我这样的外地人眼里,昆明的气候最接近天堂,可那是因为我曾几乎到过地狱的原因——我相信没有几个昆明人可以忍受连续半个月四十度的酷夏,也同样没有什么人能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谈笑自若。在我家乡,经过了一个满目枯黄的冬季之后,看见土里终于露出几缕新绿的瞬间简直让人销魂。我还曾经去过黄土高原,那里只有一望无际的漫天黄土。可是在那里生活的人们身上,我能感受到远胜昆明人的旺盛生命力。
从蘸水扯到气候,再扯到民族性格,似乎有点不沾边。可是我觉得,没有差别的世界是悲哀的,在一碗蘸水里长大的味觉是退化了的。一个永远是春天的城市,其实是被剥夺了感受春天的权利的——这是一个辩证的关系,就如同一个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一样,他怎么能够理解这个世界的残酷本质?他怎么会知道在那些光彩的偶像脚下,永远匍匐着潦倒的众生?他没有机会在无比漫长的寒冬里煎熬,又怎么会在看见春天的第一抹绿色时感激涕零?
我认识的昆明朋友大多都未曾离开过云南省。外省的饮食和气候是他们最不适应的因素,可我还是老劝他们出去走走,给自己的感官一个机会,尝试一下饭桌上了没蘸水的生活。人的味觉不光是局限在品尝出咸与辣的区别上,同样,春天的美好还得靠其他季节的残酷来衬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