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景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可谓大探险时代。在此期间,来到我国西北探险的日本人,除了西德二郎、福岛安和以后的日野强、林出贤次郎、付乌次郎、远滕利男等人的零星行动外,堪称重要而有计划的考察,要数大谷光瑞在1902年、1908年、1910年组织的3次探险活动。
1876年,日本著名探险家大谷光瑞出生于一个贵族家庭。他和日本天皇有着特殊的家族关系,是日本天皇的妹夫。同时,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就是从父亲那里继承了日本佛教净土真宗西本愿寺第十二代教主的职务。1900年,大谷光瑞到英国伦敦学习,成为一名皇家地理学会会员。当时,西方学者到中亚考察的收获对学术界产生了很大影响,1899年,第十二次国际东方学者会议在罗马召开,1902年,第十三次国际东方学者会议在汉堡召开,陆续发表了斯文·赫定和斯坦因在中亚探险考察的成果。大谷光瑞对此备受震动,深受感染。因此,当他于1902年结束留学生活从伦敦归国途中经过西域地区时,便立即组织了日本的第一支中亚探险队,同行者有本多惠隆、井山丹弘、渡边哲信、崛贤雄4人。1902年8月,他们离开伦敦,前去俄国彼得堡,9月初到达西突厥斯坦的铁路终点站安集延。在奥希,他们编为商队,越过帕米尔高原,9月21日到达喀什。大谷光瑞等经过克什米尔去印度各地调查寺院遗址,另一队由渡边和崛贤雄组成,向和阗出发。1903年初,大谷光瑞的父亲去世,他离开喀什返回日本。其他人到了叶尔羌、塔什库尔干、于阗、库车、库尔勒、焉耆、吐鲁番、乌鲁木齐和河西,从拜城克孜尔千佛洞盗剥了许多壁画。
1908年,大谷光瑞派遣桔瑞超和野村荣三郎组成探险队,开始了他的第二次中国西北探险考察。6月,他们从日本出发到达北京。10月7日到达了中国新疆天山北麓,又从乌鲁木齐南下到了吐鲁番,在该地考察古代遗址。次年2月,桔瑞超与野村荣三郎分途考察,桔瑞超前去楼兰,发现了李柏文书,其中有两封是完整的,其余39件是残片。中国五胡十六国时期,前凉派遣的西域长史李柏于公元328年到达海头--罗布淖尔湖畔。他从那里给焉耆王等几个国王发出信函而留的草稿,即是李柏文书。
第三次考察是大谷光瑞派遣桔瑞超和英国仆人霍而斯进行的。1910年8月16日,他们从伦敦出发,先到俄国彼得堡,再乘火车到鄂木斯克,在谢米帕拉丁斯克乘坐马车经准噶尔到达了乌鲁木齐。在那儿稍作休整后,便到了吐鲁番发掘调查。1911年2月,他们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渡越塔里木河,于月末到达天山南麓轮台。桔瑞超刚到库车,霍布斯便患天花死去。他掩埋了霍布斯,向和阗行进。1911年10月,中国爆发了辛亥革命,日本方面与桔瑞超的联络中断,大谷光瑞于是派吉川小一郎前往敦煌寻找。吉川为此给那里的中国官吏写了信,此信恰好被前往敦煌的桔瑞超看到。1912年1月25日,桔瑞超和吉川在敦煌相会了,两人留下来收集僧人所藏的敦煌文书。后来,他们去到西安,吉川则前往哈密进行新的发掘调查,并于1914年1月携带大量文物回国。桔瑞超一人返回乌鲁木齐,北上西伯利亚。
大谷探险队第三次探险考察中,同斯文赫定·和斯坦因一样,桔瑞超和吉川小一郎在敦煌莫高窟访问了当时管理石窟寺院的道士王圆(●竹录)并在其住所点数了从藏经洞拿出的数百件卷子,经交涉于1912年1月购买。吉川小一郎在他所著的《支那旅行记》(《新西域记》)中记录了收集敦煌卷子的情形——
“1911年9月15日,(西安)电报局长拿来了唐代经卷。赠他刺绣品一块,罐头4个、茶叶一筒。经过努力,得到了这些经卷。9月17日,……好不容易争取到了有三藏法师题名的唐经。9月22日下午,(踏实堡)村民拿来了维吾尔文书断片,说是从桥子南塔得到的。我立即收买了。10月5日,晚6时到达敦煌。10月10日,向东南行约40华里,来到了千佛洞。与道士商量,想要所藏唐经。经长时间商谈,终于达到了目的,同意改日仔细调查。6时半回到住所。10月14日,夜,从缠头的“阿弥陀佛”那里得到了唐经一卷。10月16日,到(千佛)洞内,得到经文断片。10月19~22日,这几天粗略看完千佛洞。10月23日,早上到洞窟详细考察,从诸像中选了两身最精美、又没什么损伤的像,与王道士交涉后,购买收入行李。10月25日,千佛洞的道士来了,给了他11两白银,作前几天得到唐经的谢意。11月9日,拍摄唐经两卷。12月23日,千佛洞道士来,说是为募集修理洞窟资金到贵州去了,似乎因处乱世从衙门没有得到经费,因此想把所藏唐经卖掉。这次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我看他拿来的这些不好,要他把良品拿来,可他没有答应。看来这个道士很狡猾,可能是与房东合谋搞的。1912年1月7日,千佛洞道士拿来了像是蒙古文字的经卷,可是我鉴定不了。期待桔氏早日到来。1月19日,昨天农夫拿来了两本唐经,其中一件是从未见过的良本,……遂以5两(银)买到4件。1月26日,上午11时,一缠头闯入,便是桔氏。1月30日,下午同桔氏去千佛洞,6时半才到。1月31日,夜9时,道士按约定的那样拿来40余件唐经,道士的表情和动作宛如贼在搬运赃品似的。问他还有吗?他又拿出40余件。2月1日,两位(吉川、桔)赴道士室看柜子里收藏的经。有好多唐经,与道士交涉,得到唐经169件,装在马背上。下午3时20分离开千佛洞。2月2日,下午4时千佛洞道士来。终于用300两(银)买下了这169卷唐经。今天先交付100两,约定等拿来更好的经卷时再交付其余200两。2月3日,晚7时道士拿来200件经卷。好像故意夹进了假的,因此,一直干到半夜才分出上、中、下3类。房东很狡猾,拿出一件唐经,说是值150两。我说给3两作为附加带回去。2月4日,晚上道士来访。道士孤独无援,起初强硬提出,300两少一钱都不行,最后还是以50两成交(指购入唐经200件之事)。2月6日,下午2时离开敦煌。”
大谷探险队这3次探险攫获了大量文物。除了上述的500多卷敦煌遗书之外,还有大约7000余件吐鲁番文书,以及木简、壁画、雕塑、丝织品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总共8000余件文书中,约90%以上是世俗文书。在数量不是很多的佛经中也有一些价值很高的卷子,如西晋时“敦煌菩萨”竺法护译的《诸佛要集经》残片,西凉建初七年(公元411年)的《妙法莲华经》残片等。桔瑞超回国后不久,对大谷探险队带回的敦煌文书开始整理和研究。1912年9月,桔瑞超出版了《二乐丛书》第一号,1913年7月又出版了全四卷,其中详细报道了带回敦煌文书的情况,刊出了关于唐人佛经写本的整理和研究成果。
大谷光瑞考察队虽然在中国西北得到万余件文物,但由他组织发起的这3次探险活动耗去了百万元的资金,在经济上濒于破产。为了还债,他不得不出售收藏了大量珍宝的二乐庄府邸。在中国西北地区所得的收集品也随之流散,府邸的新主人前大藏省大臣久原房之助得到了很大一部分藏品。后来,他又把其中的一部分转让给日本的朝鲜总督,这些文物以后便存放于汉城博物馆。大谷本人留存的一部分东西,曾长期在京都博物馆展出,后又辗转移交给国立东京博物馆,共249件。还有一部分原收藏于大谷光瑞在我国旅顺的府邸中,后来赠给了关东厅博物馆,即以后的旅顺博物馆。此外,还有一部分经过初步整理的文书,一直收藏在西本愿寺的仓库中,但日后竟被遗忘,直到1948年才又重新发现,1949年转赠给龙谷大学图书馆,即后来所谓的龙谷藏大谷文书。除了上述几处的收藏外,也有一些文物经卷散落到日本的私人手中。
大谷光瑞对西域出土文书进行过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他主持研究的基础上,日本学术界对大谷光瑞所带的文书又进行了深入系统的研究。大谷光瑞于1948年去世。这位大谷探险队的组织者既是中国西部文物的劫掠者,同时也对日本敦煌学的建设与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