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干松
雕花的窗帘
花儿静默着,贴在光的背后
大粒小粒的灰尘旋转着一拥而上
光在弯曲,日子折进午夜
我欠了个身,用粗重的鼻息止住了
一朵花企图跨越时空的偷渡
玻璃窗下,垂下的头颅越来越低
一些粗质的声音漏进梦境
我头枕着一只蓝鲸的胸膛被送上浪尖
夜晚的至高点,衰微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扇雕花的玻璃,挡住了黑暗漫延
一只尖嘴的蚊子撞在上面沿直线下坠
我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运回五月
五月之前,不会有人想到更久远的年代
以及那个年代里被黑暗纠缠的身躯
五月之后,我就要接过春天温凉的手
而玻璃里面的人,始终感觉不到夏天到来的
速度
他在镜子里沉沦,囤积一生的热量
我一遍一遍做着心灵的手势
却在迂回的光里瞥见了自己不堪回首的容颜
东风巷
风就是从巷子口吹进来的
黑色的墙体一点一点剥落
我的皮肤感觉到剧裂的疼痛
风一直追到巷子里,我的奔跑
止于一只突然亮起的灯盏
门是敞开的,我回来后才关上
夜色就这样被拒之门外,门内
那只灯盏试图恢复白天的模样
我在黑暗中翻身,醒来就闻到了
臭干子的味道,有些东西在逃窜
有些东西则永远固定在记忆里
那些青色的砖灰色的瓦
那些旧房子在黑夜里镀上了怀旧的色彩
像一幅油画里,地上铺满一层会说话的树叶
宁静
——给父亲
厚厚的手掌摊开就是温暖
如同月光,雕饰着天上的地上的人与事
猛然间,废旧的衣橱里
落下一张阴沉沉的脸
缜密的思考,粗细的盘算,还有
谁去怀疑一个经验者的泪水从何而来
而更深邃的夜晚
变故正如蛇行般爬过中年
太阳啊,永恒叫人不可思议
我撕破喉咙是为了惊醒父亲呆滞的目光
这样,那样……我守在葡萄藤下
等待着父亲从梦魇里折过脸来
去吧,像风筝一样离大地远点
一张仰望的脸始终找不到光的痕迹
这平静的奔跑背后
风离我们的身体还有一段思念的距离
风的重量让父亲把眼里的液体扔回大地
头顶的星星点燃了瓦房里的灯盏
光是这个夜晚惟一能发出声响的
宁静:在父亲的灵魂里渐行渐远
老街上的玻璃店
故事从一个女人的老开始,她的男人
是从一扇玻璃的反光中瞥见一根白发的
晚清时期的琉璃瓦,一片一片
滴水水漏地守护着老街上的仿古建筑
地上的青石小道,连着幽深的小巷
通向家门口的,是玻璃折回的反光
李阿婆家的老头,领完退休工资
在玻璃店门口稍作停留,黄昏来临
晚归的人嘴里溜着休闲小调
一拨一拨沉溺在怀旧的梦里
和着玻璃冷冷的色调
谁还记得玻璃店是哪一年衰败的
里面的女人也突然拉起了卷闸门
躲到了窗帘背后,老街上的流言
玻璃渣一样稀稀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