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6月,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正式下闸蓄水。
“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在这个跨世纪的浩大工程中,不知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和汗水,甚至是宝贵的生命!三峡工程难,难就难在移民。谁愿意离开祖祖辈辈休养生息的故乡?谁愿意在陌生的环境中重新打拼立业?但为了国家建设,为了能让移民长治久安,迁得出、安得稳、逐步能致富,党中央、国务院在1998年底对移民安置政策正确而果敢地进行了“两个调整”,一场牵动全国上下的移民外迁工作在库区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帷幕。
一
我曾是一名基层的移民工作者,非常有幸的是亲身经历并参与了从自主外迁、试点外迁到政府组织外迁的全过程。五年的外迁工作实践,有许多值得我回忆、感动、落泪的往事,但最让我铭刻于心、不能忘怀的是塘土坝的移民外迁工作……
塘土坝,是位于县城上游约15公里处的一座江中小岛,隶属于乌杨镇管辖,是三峡库区仅有的全淹全迁村之一。岛上居住着村民约1500多人,世代靠打鱼、水上运输和种植蔬菜为业。积年累月的河沙冲击土使塘土坝土质肥沃,庄稼肥美。最让塘土人引以为自豪的是岛上生产的萝卜:个大、味甜、香脆,直到今天还有塘土坝的老人津津乐道:“解放前,我们种的一个萝卜可以管一个团的人吃”、“把萝卜中间挖空后可以让小孩当船用呢”,象塘土坝的“萝卜奇闻”一样,关于塘土坝,同样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据传女娲补天时,不慎掉下三块泥石,于是变成了今天的石宝寨、皇华城和塘土坝。岛上虽然不通电,交通也极为不便,但人们通过勤劳的双手,过着无忧无虑、丰衣足食的生活,在村民们心中,塘土坝是能带给他们丰收和希望的一块圣地,是他们魂牵梦萦、深爱着的故乡。
第一次上岛,是我2000年初刚调到乌杨镇任移民办副主任不久,随同当时分管移民工作的副镇长申继旭一道去宣传自主外迁工作。跳下船板,我的心情好极了!塘土坝就象是一位静卧水中的美丽少女,丰满而平实,一株高大的黄桷树矗立在坝的中央,周围是一片绿油油的蔬菜和白色大棚,青的辣椒、红的西红柿、墨绿的茄子应有尽有;坝的高处是村民们的房屋,炊烟缭绕、错落有致,人们忙着在地里劳作、江中撒网,我心里暗自惊叹:真是一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世外桃园”!
但很快到了晚上,我的好心情便被击得粉碎!由于人们白天忙于劳作,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组织开会,我们通知了村干部和社员代表在支部书记罗辉钦家中开会。通过发电机,申继旭在广播上宣传有关外迁的补偿政策,仅开始了十分钟左右,一位喝得醉熏熏的老汉突然出现在门口,指着申继旭大声吼道:“是谁叫你们来开会的,你们这些政府的人贩子。给我滚出去”。
“你凭什么说我们是人贩子,我们是来宣传移民政策的”,申继旭答道。
“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党中央、国务院给我们移民的钱是不是让你们吃光了、喝光了?现在只给这点钱,就想把我们打发走,门儿都没有”,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我们是严格按照国务院三建委的文件进行宣传的,你们不信可以看文件嘛”,申继旭说。“你们的文件全是假的,我们不信,有本事把中央的红头文件给我们看,重庆市以下的文件我们都不信”……
仅仅几分钟时间,突然从房前屋后冒出了数十名村民,一下子涌进屋来,把我们团团围住。昏暗的灯光下,人们像失去了理智一般的对我们进行指责,甚至谩骂。“你们能不能先冷静下来,听我说一下,”我提高了声音喊道,大家见我是一张新面孔,便问“你是谁,你代表谁和我们说话?”,待我刚介绍完身份,一个声音便吼了过来:“你最好不要开腔,不然你和他们都一样是人贩子”……
此时此刻,任何解释和说明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保持冷静,保持沉默。会是开不下去了,人们只好无功而返,但船老板却有意给我们出难题:“这么晚过河。必须给200元钱,否则我不送”,好说歹说才把我们送回了南岸,同行的副镇长苟国顺感叹到:“为了不想外迁,他们好象变得连一点人情味也没有了”。
调来乌杨镇之前,我在甘井镇移民办也送过外迁移民,也经历过艰难的移民思想工作,但象塘土坝这种从上至下铁板似的思想抵触还是第一次遇到!在此之前,重庆市移民局和县里的领导曾多次到过塘土坝,但由于岛上的人们久居江中,交通、通讯都不方便,人们对移民政策的了解仅限于饭后闲谈和从报纸上看到的只言片语,岛上几位有威望的人对移民政策的“解释”有时胜过了一纸文件的可信程度,加之故土难离、收入丰厚的原因,人们对补偿标准期望值过高,坚定的认为应该根据塘土坝特殊的地理环境,单独制定补偿政策。因此。村民们的思想单纯而又固执,多次集资上访,被人们称为外迁工作中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铁板一块、冰山一座”。我深深的感到了工作的艰巨性和复杂性!
2000年3月8日,我同申继旭副镇长一道,将乌杨镇首批自主外迁移民送到了湖北省石首市小河口镇,仅仅7户23人,这个数字同其他移民乡镇比起来已远远落后。时任党委书记钱淑蓉和镇长谭永祥都很着急,多次开会研究布置外迁工作,根据乌杨镇的实际情况,党委、政府决定重新选择安置点并请移民代表考察后现身说法的工作方法。在做好其他移民村工作的同时,我随同书记钱淑蓉和副镇长申继旭等同志一道第二次踏上了塘土坝。
这次上岛,我们做到有备而来,头一天先把塘土村的干部和行代表性的几位移民请到政府开会,要求他们带头做好工作,保证开好动员大会。翌日一大清早,我们就和广播站的同志—道自己抬着发电机和广播等设施,乘船来到了岛上,时近中午,总算有二三十个人稀稀落落地坐在厂学校坝子周围。
哪怕只有—点希望,我们也不放弃!在会上,我受书记的委托、先就安置地条件和补偿标准进行了宣传,接着请一同考察的移民代表现身说法淡体会和感受,各位领导更是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把外迁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讲了个够。
艰苦的付出,总算有了回报。第二天,塘上村长期在外经商做牛意的移民夏介成和从事水上运输的刘少华来到了移民办,要求报名外迁,并说道:“我们是顶着骂名来的,但三峡工程是国家的大事,塘土坝是迟早要淹的,我们也迟早要外迁,晚迁不如早迁,大家都是移民,国家不可能对塘土坝单独出台一个政策,更不可能因为塘土坝就不修三峡工程了”。
冰山总算有了点滴的融化2000年3月20日,夏介成、刘少华等5户14移民外迁到湖北省江陵县资市镇落户了,在他们的带动下,2000年9月2日,镇长谭永祥和移民办的同志将塘土坝另外10户41名自主外迁移民护送到湖北省江陵县资市镇。与此同时.塘土坝上瑶言四起:“这些人都是好吃懒做。想骗国家的钱才走的”。一场更艰巨、更复杂的工作还在后面。
二
2000年5月,按照国务院三建委的统一部转署,决定在忠县、云阳、巫山、开县、奉节等县进行农村移民试点外迁。我镇的任务是外迁湖北省国营太湖港农场150人,同其他乡镇一样,在县委、县府的坚强领导下.通过艰苦和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克服了移民故土难离和因自主外迁带来的部分负面影响。圆满地完成了试点外迁仟务。在此期间,县委书记廖觉超亲自赶往我镇对塘土坝的移民外迁工作作了重要指示。要求通过试。点外迁带动塘土村移民,积累经验,养精蓄锐。集中精力在2001年政府组织的外迁中,打好塘土村的移民外迁攻坚仗。
2001年3月。新任的镇党委书记谢万常,镇长刘宏彦踏上了塘土坝,面对的依然是“冰山一座、铁板—块”!移民们提出的种种过高要求和不切实际的想法不断堆积到党委、政府面前:
“我们塘土坝就象是鸡蛋浮在水面上一样,和其他地方就是不同,应该单独制定补偿政策”。 “国家搞三峡工程,我们不反对,但必须按照我们的要求,每人给足5万元后才肯走人”。
“湖北这个地方去不得,每年洪水淹过房顶,颗粒不收,还有血吸虫病,一年要死好几万人”……。
就在外迁工作举步维艰的时候,国务院新的《三峡工程建设移民条例》出台了。《条例》明确指出:“三峡库区移民属非自愿性移民”、“移民不是特殊公民”、“移民不得拒绝或拖延搬迁”,这无疑是给库区各级党委政府的—把“尚方宝剑”,借此东风,镇党委、政府决心再上塘土,攻坚破难。
随着宣传工作的不断深入,塘土村移民反映,原来自主外迁的个别移民又返回了塘土居住、种植蔬菜,并说:“既然你们政府把湖北说得那么好,他们怎么会回来呢”?为了消除宣传工作中的障碍,表明政府外迁工作的决心,镇党委、政府决定依法拆除已经外迁销号的移民房屋。2001年4月25日,书记谢万常和镇长刘宏彦带领机关干部和县有关部们的同志来到了塘土坝,在房屋拆除过程中,虽然费尽了不少口舌和难以想象的阻力,但总算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就在大家庆幸之余。准备同个别上访户和村社干部一同回镇开会研究卜一步工作的时候,一个别有用心的谣言划破了塘土坝的上空:“不好了,政府要把他们带到镇里审讯了,不能让他们带走”,霎时,全村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向我们并团团围住,一时间,吵闹声、哭喊
声、咨询政策的声音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回到镇里已是晚上,书记办公室里气氛肃穆。谢万常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脸色凝重而冷峻:“今天晚上的饭,我吃起来是苫的,工作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是我的耻辱!”怎样才能更好地解决塘土村的移民外迁问题?会上出现了两种不同的观点:有人认为外迁条件目前还不成熟,建议暂时放弃塘土,以待时机;有人认为“暴风雨”迟早要来,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迎头硬上,一时间,各持己见,相持不下。“我是学中医专业的,重症需用猛药”,镇长刘宏彦首先打破了会场的沉默,神色坚定地说:“塘土坝的外迁工作确实很艰巨。就好像一锅夹生饭,要么不吃它,要吃就必须下大决心,花大力气才行!”谢万常听后重新点燃一支烟并深深地吸了一口:“塘土坝的外迁工作应作为我镇目前的首要工作来抓,我们应该坚定信心,克服各种困难.下决心攻克这座堡垒,请每一位同志都谈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轮到我发言时,我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两位领导和多数同志的意见一边,情绪激动地说:“我是个主战派!时值二期移民攻坚,完不成塘土村的外迁任务,是无法向县委县府交差的,但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不能单靠简单的思想工作或工作措施,‘重症需用猛药,我们应该依靠新的《条例》扩大工作面和工作范围,借助社会各界的力量,共同做好塘土村的外迁工作”。谢万常在认真听取了每一位同志的意见后,灭掉手中的烟蒂.果断决定:“我明天就和刘镇长一起去找廖书记,向县委、县府求援,我就不信啃不下这块硬骨头!”。
三
我镇的外迁工作同其他移民乡镇一样,不管遇到多大的阻力和困难,只要有县委,县政府的坚强领导,都能够攻坚破难,出色地完成任务。
县委书记廖觉超在听取了谢万常和刘宏彦的汇报后,当即指示:“组织全县各部门的精干力量,拿出当年搞土改时的工作作风和精神,配合乌杨镇完成塘土坝的外迁工作!”
2001年5月8日。县政府分管移民的副县长周世忠和县政协副主席邓明清在县政府会议室主持召开了塘土坝的移民外迁工作会议,决定成立塘土村移民外迁动员领导小组,由县委副书汜谢正华、县政府副县长周世忠任组长,县政协副主席邓明清任常务组长;谢万常、刘宏彦、许天明、周兴龙任副组长。在会上,大家就如何实质性地开展塘土坝外迁工作畅所欲言,献计献策。根据研究的意见,我受领导小组的委托起草了《塘土村移民外迁动员工作方案》,县委书记廖觉超、县长陈明忠、县委副书记谢正华和副县长周世忠都在《方案》上签了宁。并作出了具体的要求和指示。
《方案》共拟定了十条工作措施,其中三条措施在后来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是加强支部战斗堡垒作用,委派镇武装部长皮顺平、移民办副主任黄松山任塘土村支部副书记;二是通知塘土村移民所涉及的在县、镇工作的亲属配合做好动员工作;三是针对每户移民做好思想工作,直至入脑人心,主动报名外迁为止。根据工:作的需要,领导小组下设了三个宣传工作组。分别由镇武装部长皮顺平、镇党委副书记马洪鹤和我担任组长,另外还设立了帐务清理和后勤保障等小组配合开展工作。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后,领导小组决定在2001年5月11日正式上岛开展工作。头一天,从县、镇机关抽调的七十余名工作队员在镇机关会议室召开了出发前的誓师大会,县委书记廖觉超等领导亲自到会并作了重要讲话。廖书记说:“塘土村受地理环境的影响,移民们对政策不是很了解,但反过来讲说明我们平时的宣传力度还不够,是脱离群众的表现,不是—件光彩的事情”、“每个工作队员要克服速战速决的想法,拿出当年搞土改时的工作作风和精神,进村入户,耐心细致的做好移民的思想工作,消除移民的思想顾虑,直到入脑入心,主动报名外迁为止”……
2001年;月11日清晨,一艘白色快艇划破了江面上的浓雾,缓缓地驶向了塘土坝,邓明清副主席立在船头神情肃穆。这是一位有着二十六年区、乡党委书记经历的老同志,深谙农村基层工作,为了移民外迁,这位临近退休之年的老帅又 —次临危受命,披挂上阵,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将和周世忠副县长等领导小组的战友们一起运筹帷握,决胜塘土!一阵急浪涌向船头,打断了邓明清的沉思,望着渐渐靠近的塘土坝,风趣地说:“过去搞土改是打土豪、分田地,我们现在是保移民,促外迁”,队员们的心情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但每个人的心里都知道,即将面临的将是一场考验工作能力和意志的异常艰苦的工作。
岛上的艰苦条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由于刚开始村民们抵触情绪很大,入户居住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大家只有并排睡在楼板上。低矮潮湿的空间和闷热的温度,加上蚊虫叮咬,是每一个工作队员的必修课,从领导到队员无一幸免;岛上只有一口井,供水有限。队员们白天头顶烈日,穿梭于各户和芦苇林之间,晚上则带着一身汗水回到驻地,如果能够排队在茅房里洗个澡、擦个身是当时最幸福的事情,而许多队员回到驻地后,由于过度疲劳,往往顾不得浑身臭汗和蚊虫的“宠幸”,倒头便昏睡了过去。
与艰苦的环境比起来,移民们的思想工作更为复杂和艰巨。上岛的第一天晚上,领导小组正在开会布置工作,几十名移民在个别人的鼓动下涌向了驻地,个别组织者喊道:“让老的和女的走在前面,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许多人还情绪激动的拿着木棍和石块,形势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是退缩放弃还是硬碰硬?为了既不伤害每一个移民,又必须创造一个宽松的工作环境,副县长周世忠拍案而起:“大多数移民是不明真相的,对个别鼓动者必须严厉批评和教育,坚决刹住这股歪风邪气!”副组长周兴龙勇敢地站在了最前列,用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情绪激动的移民,工作队员们也都走上前去,进行耐心细致的说服和解释工作,局面很快得到了控制。
接下来的几天,工作仍然毫无进展,岛上的移民像有组织似的一下子蒸发了,纷纷关门闭锁,不知去向。队员们不是找不到工作对象就是吃一顿不软不硬的闭门羹,工作一时陷入了僵局。离工作组驻地不远的地方,住着一位叫张一样的移民,面对工作组不躲不闪。悠闲地在门口织着鱼网,似乎在给我们传递着一种信号,我和副组长李永华和杨成明同志商量后,决定首先做他的工作,通过几天的政策宣传,张一祥心有所动,表示愿意外迁。但在犹豫着签字的时候,其家属却哭大喊地,寻死觅活的不准签字。关键时刻,周世忠副县长和邓明清副主席带着工作队员赶来了,许多女同志扶住其家属.耐心地说服和劝导,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张一祥终于签字了。
首战告捷!队员们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为了有效地开展工作,移民在家的时间就成了队员们上班的时间。不管是白天还是深夜,只要有移民回家,工作队员就出现在移民的家中。张一祥的兄弟张—友住在上坝,靠打鱼为生,住着岛上为数不多的三层砖瓦楼。由于家属患有重病,女儿残疾,对于外迁他有一百个不愿意,一肚子的怨气撒在了工作队长的身上,几天的工作下来,始终对我们不理不睬,无动于衷。又—天上午,我和队员们上门做工作,张一友讪讪地望着我说:“听说你姓黄,我家属也姓黄。那你应该是我的舅子哟”,重庆人说舅子本是—句骂人的话,但我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真的说不假,我确实姓黄。—那我们就是亲戚了,你总应该让亲戚进屋喝—口水嘛”,张一友终于让我们在家中坐了下来,我环顾
了一下四周和躺在病床上的张一友家属,决定以情动人,以理服人:“三峡工程是国家的大事,库区的每一位移民都应该支持,二期蓄水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水是不等人的,再说通过外迁可以从根本上解决你的燃眉之急。你家十一门人外迁后,除去建房费还可以净剩十几万元的补偿款,用这些钱可以给你家属治病,也可以在鱼米之乡的湖北重新发展你的老本行吗”。其他队员也跟着做起了工作。心有所动的张一友沉默了半晌才撂下—句话“让我好好想一想。中午再给你们答复”。
吃过午饭,我和村支部书记罗辉钦赶到他家,但张一友却故意和我们捉迷藏,关门出去了,我和罗辉钦又急忙赶到河边。远远地望见张一友正在鱼船上放钩撒网呢!此时,张一友也看见了我们,高喊着“我正忙着呢,要么你们自己过来”,我和罗辉钦脱下鞋袜,把裤管卷了到大腿上,相互搀扶着向小船走去,由于小河里刚退水,厚厚的淤泥在太阳的照射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淤泥下全是鹅卵石,稍不留神就有跌倒的危险,二百多米的河床,我们足足走了十几分钟。上船后。张—友终于被感动了,吐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外迁是国家的大政策,我不反对,但我女儿刚怀孕三个月,如果八月份就外迁。不是少了—个人的移民补偿款吗?”我听后解释道:“移民资金是高压线。政策性很强,如果在启运前能生—下来,是可以烹受补
偿资金的,但如果在迁入地落户后再生,就不可能享受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呢?”张—友问道,我认真地对他说:“我是你们村的副书记,移民办副主任,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在启运之前出生,就—定能享受到补偿资金,空口无凭,我给你出一个书面字据吧”,张一友终于解开了思想疙瘩,喜笑颜开地签了字,并重重地摁上了手印。
移民郭乇光是宣传一组的工作对象,组长皮顺平带着队员们连续十几次上门做工作,但他不是不理不睬便是恶语相向,有—次竟顺f拿起案板上的菜刀吼道:“你们再要来,我就不客气了”,皮顺平和队员们面对移民一时的过激行为,始终做到骂不还口,轻言相告,耐心细致地进行政策宣传。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郭玉光终于被队员们的高风亮节和宠辱不惊的工作作风所打动,不仅高兴的报名外迁,还和皮顺平结成了朋
友,起运之前,硬是拉着他和队员们在家里喝酒叙情。
三个工作组在领导小组的统一指挥下,想尽千方百计,说尽万语千言,逐渐打开了工作局面。根据村民们反映,村里原来成立了由五人组成的所渭“移民政策咨询小组”,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着移民们的思想,如果能做好他们的工作,将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周世忠副县长找到了刚从北京上防回来的赵泽华交朋友,并抱着军大衣住进他家,彻夜长谈;谭宜荣,塘土村村长,八十年代从外地引进大棚种植技术上岛,带领村民们发家致富.在岛上享有很高的威望,邓明清副主席找到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使这位在长江边长大的倔强汉子又——次成为了外迁工作中的领头雁……
挚热的情感渐渐融化了严寒的冰山,移民们从刚开始的抵触和彷惶犹豫到最后纷纷报名主动要求外迁。大部份工作队员像走亲戚家一样住进了移民的家中,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朋友。一位移民妇女动情地说:“邓主席每天在广播里向我们宣传移民政策,渴不渴哟,一定要劝他多喝点水哟”!移民张—明的家属为了躲避宣传队躲在芦苇林吃住了七大七夜之后,终于主动来到工作组,要求报名外迁……
根据工作进展情况,领导小组决定成熟—批对接一批。 2001年5月25日,44位移民户主率先与湖北省太湖港农场成功地进行了对接。对接成功后,我和镇长刘宏彦、移民局领导程善禄留在农场,继续洽谈建房的有关事宜。当返程经过云阳县时,谢万常一个急促的电话通知我们火速返回塘土坝。原来,对接移民以返程时在忠县的住宿不满意为由,再—次冲击了工作组,虽然事态很快得以平息,但我深为移民们这种故土难离的情绪所震撼!几年的外迁工作使我深知,这与其说是对住宿的不满意,还不如说是移民们对离开故土的难以割舍和情感宣泄。记得外迁起运时,一位社长整理好行李后,竞坐在自家的屋顶上久久不愿下来……
辛勤的耕耘终于换宋了丰硕的果实:
2001年6月20日,66户移民户主与合川市官渡镇成功对接。
2001年9月15日,66户279名移民怀着对故乡的深深眷恋,踏上了前往合川市官渡镇的外迁之路;
2001年10月16日,57户274名移民顺利迁往湖北省太湖港农场安居落户。
2002年12月底,塘土村915名移民投亲靠友、白谋职业安置销号工作结束,顺利地通过了国家二期终验。
四
时间进入到2002年的一天,我在由忠县开往马扬的长通2号快艇上碰到了刚退休不久的杨忠明,当船舷划过塘土坝时,一路上谈笑风声,直言快语的杨忠明顿时变得沉默起来,许久才动情地对我说:“我这辈子工作了四十几年,换了不少地方,只有在塘土坝的三个月让我感到最艰苦也最不能忘记……”说话时,眼角里分明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我无言地转过头去,望着从身边急驰而过的塘上观”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是啊!那是怎样的三个月啊,在岛上,大家不论官职大小,不分男女老少,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同甘同苦,并肩战斗,把困难当成一种磨炼,把艰苦化作甘甜。三个月的朝夕相处,不仅升华了同志之间最真挚的友谊,也为三峡移民外迁书写了浓重的一笔!
在岛上,又有多少感人肺腑的故事值得书写:县统战部副部长许天期、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谭其和、秘书科长彭飙每天都要走到移民家中,和他们交朋友,拉家常,嘘寒问暖,成了移民心中可以托付真心的纽带;
镇党委副书记马洪鹤善于从思想工作人手,面对移民苦门婆心、不厌其烦的宣讲移民政策,被人们形象的称为外迁工作中的“指导员”;工作队员张文杰深夜人户做工作,竟被一名妇女用锄头横扪过来,小腿上顿时鲜血直流,一米八的汉子强忍着飞来的横祸,哽咽着说:“为了党的工作,这一点伤痛算不了什么”;
镇长刘宏彦是出名的孝子,外迁动员期间,父母双双病重住进重庆西南医院,但他硬是铁着心肠没去看过一次,后来到合川处理移民问题时,才匆忙赶往医院,七尺男儿,竟然跪在父母的病床前,泣不成声……;
更多的工作队员从上岛的第一天起,便很少见到妻子儿女,即使患病也不愿意离开工作岗位,直到送走最后一个外迁移民……。夕阳辉映下的塘上坝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和安详,移民们的房屋早已拆除销号,少了往时的喧哗和生气,坝上那株高大的黄桶树也已经‘外迁到重庆市三峡广场安家落户了,只有工作组上岛时建的那座砖墙标语还静静的横卧在坝的高处,它默默地注视着过往的船只、见证着江水的涨落,又似乎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
“舍小家,顾大家,支援三峡为国家”。塘土坝的亲人朋友们,你们远在他乡生活得还好吗?为了三峡工程建设;你们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库区人民永远都会记住你们的。
“曾经苍海难为水”。每一个在塘土坝为外迁工作付出了心血和汗水的战友们,人生中拥有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后,面对工作中的一切困难都会显得那样的渺小,一切委屈和误解都显得那样的可笑和无所谓……
永远的三峡,永远的塘土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