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没有绝对的美国人

为什么美国在越战中会失败？为什么美国在经济上让日本人占先？为什么美国经常发生枪杀事件？为什么美国没有能够避免9·11？

主讲：谢宇

时间：2002年11月1日

地点：北京大学理科教学楼207室

美国社会有它的特点，这个国家和其他国家不一样，它有它特定的历史，美国历史很简单，很短。它的经济很发达，发展也很快。它的政治也很特别，它有一个总统，总统讲话可能很多人不喜欢，但他还是做总统。我很可惜地看到一些美国问题的专家或者是自以为对美国的社会很了解的人，往往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他们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对美国社会的了解。所以我希望你们以后有机会的话，开一门关于美国社会的课，以对美国有个很好的了解。

了解一个社会更重要的是一些看不到的东西，报纸上见不到的东西。假如我们忽略了这些基础的东西，就很可能会出错。

美国有什么特点呢？为什么美国在越战中会失败？为什么美国在经济上让日本人占先？为什么美国经常发生枪杀事件？为什么美国中学、小学教学质量非常低，特别是在数学方面？为什么美国战俘被当成英雄？为什么美国没有能够避免9·11？这些都是很大的问题，每一个课题都可以用上几年甚至是一生的时间来研究。可能我要讲的东西，对你们理解这些问题，做回答这些问题的尝试有帮助。

没有绝对的“美国人”

美国社会的第一大特征就是具有多元性和不一致性。美国社会是很不均匀的社会。美国有它的国家利益，但它这个国家并不是美国整体。你可以讲“美国”，或者讲一个具体的内容和一段时间，这个“美国”所指的内容是不一样的。不应该有一个固定的不变的美国，美国是变的，是多元性的，也没有绝对的“美国人”。美国有很多具体的人，但是没有一个绝对的代表性的美国人。美国是很复杂很复杂的社会。打个比方，美国就像一个很大很大的市场，很大很大的舞台，任何人都可以在上面表演，他可以推销他的产品。不同的时候，可能卖的东西不一样，演员也不一样，演的内容也不一样。

不信任政府的文化

美国社会的第二个特征是美国的文化是一个不信任政府的文化，这也是很多人不理解的。美国是从殖民地演变过来的，它的独立战争不是很大的战争，但那时他们的战争也是因为不信任英国政府造成的。民众不愿意政府来代表他们。我给你们讲一些例子，比如说科研经费，他们不会留在国家科研机关，而是拨给大学，私立的公立的也好，你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这是一种给钱的方法。国家可以控制经费的多少，但根本不控制经费的具体去路怎么样，管理怎么样，因为民众不信任政府，不让它管具体的东西。大学是完全独立于政府的。

我再举其他的例子，为什么美国有那么多枪杀案？这就是因为个人有枪。我周围很多美国人，很多朋友，认为这是不合理的，应该改变。但是把枪支控制住为什么难？因为他们的宪法上写有个人享有持枪的权利。为什么有这一条？就是因为他们不让政府是惟一有枪的一个团体。讲开了就是不信任政府。但这种理论实际上已经过时了。因为现在的技术发展了，民众个人有枪是没什么用的，但是他们为什么要定上这一条？就是因为他们认为民众一定要有持枪的权利，政府不能垄断枪。就是这个原因，没有其他的。所以这个枪支的事情改变不了。

再比如，美国没有户籍，甚至移民也没有，没有统一的身份证。而这些东西实际上对做科学研究是很重要的，管理上也非常方便。它没有身份证，为什么呢？就是认为政府很可能不能很好地利用这种身份证，而可能会用来当作管制老百姓的一种工具。所以很多人反对，甚至我大学里的同事也反对。这次9·11事件以后也有人提出来，是不是我们也要有全国统一的身份证，但是阻力很大，根本做不到。

回到国内，我到上海去看看，特别有感想。在中国，特别在上海，要发展到哪个地方，把地一圈，马上造路架桥，没二话。在美国不行。你要发展东西，你要做东西，都要通过很复杂的渠道。

个人信用、容纳他人与小政府

第三个特征，就是信任个人，我想用一些具体的例子来讲。美国的一般家庭都是没锁的，你可以进任何一个房间，打开任何一个抽屉。不但家里没锁，现在我们系里中心的图书馆没有门，我们现在都不上锁。再比如写推荐信这种事。在美国申请学校，推荐信是很重要的，因为两点，第一他想知道一个对你了解的人对你是一个什么看法，这是一个具体人对具体人的看法。第二，推荐信可以反映出你的特征，你有什么样的经历、特长。但是现在看来美国人好像真傻，相信推荐信，因为那些推荐信，好多中国同学都是自己写的。

第四个特征，就是容忍和容纳不同的人。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宗教和政治分离。很多国家，以前历史上因为宗教和政治统一造成了很多社会的问题，但美国强调宗教和政治分离。你们可能在网上看到现在穆斯林在美国受到一定的排挤，但总的来讲，这个问题不突出。我也是外族人，是从外国来美国的，对美国来讲是外国来的，我们小孩接受美国文化。美国还有句话，叫“进去了就熔化了”，移民和他们的子女，特别是欧洲去的移民和他们的子女，基本上就美国化了。我所在的密歇根大学，是一个很有名的公立学校，学院最近这几年建立了一门必修课，就是接受多样的文化，不通过这个课就不能毕业。

第五个特征，就是政治、媒介、经济、宗教、教育的互相对立。政府是服务于人民的，公司独立于政府，美国经济都是在政府之外的。政府不掌握经济，市长在美国就是一个小人物，美国很多市长是不拿工资的，晚上才上班。他就管管最基本的东西。再比方说教育经费，不取决于联邦政府而取决于社区，家庭和社区的不平等造成了学校和学校的不平等，学校和学校的不平等就造成了有些学校很烂，有钱人又不愿去这些社区。所以就是两极分化，但政府能在教育方面做的事情非常少。

美国社会的许多行为现象来自于个人家庭，来自于底层，而不是在上面，这一点很重要。也就是说从下到上，而不是从上到下。美国是一个大的舞台，很多人做表演，一个人两个人不能主导这个社会，即使是总统或百万富翁也不行。所以说很多事情并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解决的，而是很多的互相牵制，是很多细小的东西互动造成的。

很多人希望了解美国是不是怕中国成为一个经济大国。很多人认为美国怕中国成为一个经济大国，所以要限制。我认为美国希望中国成为一个经济大国。美国很多团体都对中国问题有这样一个共同认识，为美国的安全而希望中国成为一个经济大国。这和美国的历史和特殊条件有关。美国自然条件优越，总的来讲它并没有对别国土地的要求。五一节来自美国，但在美国不庆祝。美国绝大多数人认为他们是中产阶级。美国的劳工阶级曾经强大，但后来没有了，变成了中产阶级。二次大战后美国定了一个明确的国策，不能让日本和德国的经济衰退，当时这个政策是成功的。只有让日本和德国的经济好了，才能保持国际和平。这方面是很不简单的。从经济上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美国经济的强大需要伙伴，没有了中国的强大不行。比如说美国IT业的发展离不开中国，中国是技术和市场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