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吉
首钢东迁只是京唐合作的第一步,在经济一体化的趋势下,唐山关心的是能不能在北京产业延伸、产业转移中多分一杯羹。
唐山迁安杨店子镇。这是一片面积2580亩的土地,在地上附着物被彻底清空之后,这片空旷的土地显得更加气势磅礴。首钢200万吨钢联项目的新厂址就选定在这里。
刘长松是迁安湾子村村民。自2002年末首钢200万吨钢联项目在迁安正式开工建设以来,一有时间,刘长松便会到这里转一转、看一看。
因为原河道被圈定在首钢新厂址范围内,眼下,工地上主要进行的是迁安市第四大河流——西沙河的河道改造。听施工人员说,到5月份在这片土地上流淌了多年的西沙河便会改变流向。
远处,起重机、挖掘机及戴着头盔的工程人员、穿着工服的建筑工人构成一幅生机勃勃的建设图景。松软的土地上勾划着道道白线,这让刘长松很自然地想像着,不久的将来,这里会耸起一座座钢炉,那里会堆满钢锭……
为什么选择迁安
迁安之与首钢的牵手,并非偶然。早在几十年前,首钢将其原料基地敲定在名不见经传的迁安时,就注定了今日二者的再次牵手。
迁安,这个位于燕山南麓、总面积1208平方公里的半山区县级市拥有中国第三大铁矿藏,27亿吨铁矿资源注定了这将是一个与工业特别是与资源型工业相联的地方。
上个世纪50年代末,首钢矿业公司落户迁安;之后,诸多与原料相联的上游企业——烧结厂、球团厂、焦化厂也相继落户“百里矿区”。多年来,迁安已经成了首钢这个全国特大型综合企业的原料基地与上游企业的聚集地。
2002年12月,迁安与首钢合资组建的新公司——河北省首钢迁安钢铁有限责任公司在迁安登记注册。
与此同时,首钢还传出消息,首钢200万吨钢联项目总投资27.6亿元,建设规模为年产200万吨铁、206万吨钢、194万吨钢材,将于2004年7月正式建成投产。这也就意味着,以前通过长途运输等中间环节才可以完成的整个生产流程,如今将被经济地浓缩在迁安市完成。由此节省的时间、运力、人力等等都将落脚在生产成本的大幅降低上。对此,首钢集团董事长朱继民曾经向外界宣称:“仅此一举,即可降低成本150元/吨。”这个数字,对于生产规模相当宠大的首钢来讲,自然是求之不得。
实际上,早在几年前,最早提出首钢东迁的全国政协常委、著名环保活动家梁从诫先生等一批知名人士,就把首钢东迁的落脚点圈定在唐山。当时他们提出的理由已经相当具有说服力。比如,北京市与唐山市共同投资兴建的京唐港,将成为迁移后的首钢生产基地的产品出口港;比如这里正在运作的曹妃甸20万吨矿石中转码头,可以接卸首钢所需的进口矿石;比如这里距离北京较近,仅需2个多小时的车程,便于首钢集团集中管理,等等。
如今,首钢东迁选址迁安,这些经过专家论证的优势不仅同样存在,同时还有了更加细致的补充。
比如交通。迁安,这个在中国经济版图上名不见经传的县级市,在交通版图上却是一个不可忽略的角色。在这里,京秦、大秦、卑水铁路,京唐港综合港口、秦皇岛煤运码头,京沈高速、冷大、迁徐、迁杨公路纵横交错。除了资源因素外,交通同样成了迁安角力首钢东迁中的一柄利器。
软环境方面,迁安更是“破除常规、主动运作、创造性解决”,首钢在迁安的公司注册、在建设银行河北省分行的巨额贷款,都是迁安方面出面以“一年当作十年使”的加速度办理的。诸多努力使得迁安在首钢的眼中平添了“魅力”。
产业链延伸的下面
“东迁”对迁安当地百姓生活的真正影响还有待时日,但“首钢矿业公司”几十年来对于他们生活的渗透可以作为一种参照。
几十年来,“首钢矿业公司”周边的村民早已和首钢攀上了剪不断的牵连。
拆迁户高山是“矿业公司”大石河铁矿的一名工人,他的拆迁房正好坐落在钢联项目的西沿。2月19日这天下午,他正花钱请人给自己拆房,上边通知截止日期是当月25日,他特地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车辕寨村的14户拆迁户没有一家是“钉子户”——几十年来,车辕寨村没少沾首钢的光:村里招工进厂总共750多名劳动力,依托着首钢的有球团厂和焦化厂,村民还办起了自己的选矿厂和炼铁厂,更不要说繁忙的运输户和密密麻麻的餐饮店。
高山内心里还是感谢首钢的,从一名农民到招工进厂,每月拿到1300元左右的工资,他很满足。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找机会也能到首钢来上班,他打听说,“听没听说钢联厂要招工呢?”
在迁安,工业和农业的关系,一直是一个工业扩张、农业退让的过程。这也是迁安方面对于此次“东迁”态度的一切心理动源:促进地方的“小钢铁”产业结构升级、解决地方劳动力就业、带动社会发展。
生态压力有多大
顶着北京“黑帽子”头衔的首钢终于开始迁移,但对迁入地的生态又将产生哪些影响?
马兰庄,迁安市西北的一个小镇,地理位置偏僻,但因为丰富的铁矿储量而享誉冀东,近年来更是发展为“冀东第一镇”。去往马兰庄的道路崎岖不平,沿途河水皆呈赤褐色,这是尾矿排入河流的结果。
2002年12月30日,被称为近10年来中国工程爆破之最的大型爆破在迁安马兰庄镇孟加沟铁矿炸响,这次爆破共动用炸药量1300吨,长450米、宽150米、高100米的山体被整体抛掷至60米外的废弃矿坑中。
2月19日,记者进入首钢孟家沟铁矿露天开采作业现场。巨大的山体像被开膛破肚一样从中间劈开,坦露出红褐色的胸膛,新剥的岩壁吞云吐雾般向空中散落着阵阵粉尘。碎石路上,不时有尚未干枯的树根探出头来。孟家沟铁矿新的作业面已逼进大片的树林,绿色的树和红褐色的岩石在山腰泾渭分明。
同行的马兰庄镇人大主席徐平说,这些面临威胁的树木约有12万棵,其中有400棵栗树,他们正在和首钢方面协调,要求对方修改作业方案,以使这些树木免受灭门之灾。
事实上,对于采矿区的农民来说,失去的不仅仅是几棵树木,眼前的状况让许多人喜忧参半。
60岁的庄户沟村村民曹礼就有着这样的心结。庄户沟村是孟家沟铁矿附近的一个小村,首钢电气化铁路将庄户沟村夹在了铁路和矿山之间。
火车隆隆地开过来后,村里的稻田、小麦地都没了,村民们开始习惯听中午的放炮声回家吃午饭。山上的集体林地被占用后,每亩地每年能得到300元的补偿。“可惜呢,都是长了五六十年的大树,树很密,背着背篓都穿不过去,现在都完了,以后拾点柴禾也没地儿拾了。”
对未来的不可预期又让庄户沟人感到迷茫——将来没矿了,林没了、地没了,只留下遍地碎石怎么办?被离弃的阴影在许多人心中挥之不去。
庄户沟人对家园的担心不光是来自首钢。迁安市目前拥有矿山企业200余家,个别矿山企业不惜以牺牲地质环境换取经济利益,已经对环境造成了危害。
“首钢迁安项目的可行不可行,最终决定因素在于,这个项目不是简单的设备的转移,而是随着搬迁提高设备工艺水平。”唐山市环保局监管处副处长王建立说。首钢迁安项目建成后,预计每年粉尘的排放量为2000多吨,二氧化硫的排放量在1000多吨左右。目前,这一项目的环境影响报告评价书已通过专家评审,报告书中有详细的治污措施。
针对有人认为首钢东迁就是污染外迁的观点,中国社科院工业经济研究所研究员魏后凯认为,这多少有些偏激。首先,钢铁产业不适宜在地价昂贵的特大城市发展,要接近资源地,首钢将研发和营销基地放在北京,将生产基地放在迁安的战略是正确的;其次,不同的地方执行的环保标准不同,北京的大气环境容量已经很小,迁安地处偏僻,将首钢的原材料生产基地放在当地,有利于污染物的扩散。
唐山抢位“京津唐”
“上北京?开车1个多小时吧,就是高速费太贵,进京80元,上机场95元。”而实际上,比起地图上的地理距离来,唐山人与北京、天津的心理距离更为切近。
但是由于双方地位上的种种差异,使得在以往这种互相认同的过程中,唐山对京津的热度,显然比京津对唐山为高。京津两座特大城市的“极化效应”,同样作用在唐山身上:“辐射”的同时,也产生了“覆盖”。
这种情形确实有些无奈。河北省规划设计院高级规划师高文杰认为:“环京津既可分享京津在科技、信息、金融、文化、对外交流等方面的优势,推动河北经济的发展,也可受到京津在商业、交通运输以及某些产业的抑制性覆盖,从而使冀北的这些产业受到抑制。”这种覆盖和遮蔽的长期性,也成为沿边地区的城市发展乏力的一个原因。
高文杰进一步举例说,当初,首钢冶铁所需全部矿石都从河北迁安调入,生铁产品用不完又向天津输出,造成往返运输;天津从北京和河北最南端的涉县调运生铁,再回炉炼钢,既增加运输成本又浪费能源;天津铁厂地处河北西南边缘县,很少与冀北环京津区域发生经济联系,与天津相距数百公里,异地管理不便,且运输成本增加,配套服务困难。
于是,唐山在京津唐格局中的“抢位”,就变得无可选择。
“应该说,200万吨钢联项目在钢铁行业量并不大,但其意义就在于它具有倾向性的起步,这只是京唐合作的第一步;之后肯定是大规模、全面的合作。”唐山市政府研究室调研员果爱民谈话时总爱加一个“个人认为”。其实,他的这种看法,在当地很有市场。这次首钢东迁,是双方突破行政区划、实现区域经济合作的一种成功尝试;尤其是对唐山而言,更应该是重新定位的契机。
其实这种求变的情结一直在缠绕着唐山人。熟悉地方情况的人也会给你“屈指算来”,在上世纪50年代初,唐山的传统产业规模在京津唐三角中仅次于天津,后来北京发力,唐山就渐渐靠后,英雄气短了。
而重新定位的机会就在眼前。资料表明:北京在城市长远规划中,将摆脱现有工业中心的发展模式,朝着全国政治、文化、国际交流与服务中心发展,这意味着未来北京将逐步淡化工业中心的城市职能,将现有部分企业向外扩散转移,仅保留公司和企业总部。同样,随着天津市的产业结构升级,也会把部分传统产业向外转移——如果这些还只是远景、趋势的话,那么,近在眼前的“绿色奥运”,将迫使北京3800家冶金、棉纺、造纸、化工、机械、橡胶等企业外迁。具有良好传统产业基础的唐山在地域上与京津紧邻,应该能够当仁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