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良的网

2003-05-30 10:48丁尘馨黄艾禾
中国新闻周刊 2003年9期
关键词:网民传统媒体

丁尘馨 黄艾禾

互联网造就了一代“数字英雄”。当张朝阳、丁磊、方兴东等人各自在网络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时,郭良却迷上了对互联网的研究调查。

提到郭良,今天的网民们不见得都知道他了。2月底,一场由《中国青年报》和新浪网主办的“中国IT十大风云人物评选活动”在北京结束,被读者和网民选出的十大精英包括丁磊、张朝阳、茅道林、杨元庆等一水的IT企业CEO。这里面,并没有郭良的名字。然而熟悉中国互联网发展史的人一定不会忘记郭良,就在五年前,由《电脑报》评选“中国十大网民”时,郭良还与丁磊、张朝阳、张树新、老榕等人一起当选,那个时候,这十人名单中还没有出现方兴东、姜奇平呢。

从网络的浪尖到幕后

郭良,这位在1995年就开始上网的中国第一代网民,早在1995年秋就自费建起了一个学术交流网PhilNet,他想组建网络公司的时候,新浪和搜狐还都未见踪影。那几年,谙熟于电脑的他开始教周围的朋友使用电脑,没想到竟无意中为中国知识界的不少文人精英做了电脑普及工作,而且体会良多。郭良因此从1996年开始给《南方周末》写专栏,“跟我玩Internet”、“跟我玩PC”。他的“文人学电脑”中笑料叠出的故事,居然读者反响强烈。1997年底,郭良主编的《网络文化丛书》出版,这套书被称作中国第一套研究互联网文化的丛书。接着他和方兴东、胡泳、姜奇平等几个志同者创办了“数字论坛”,在网络界一时间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

1999-2000年,正是中国互联网经济吆喝得最响亮的时候,可郭良却在这个时候心甘情愿地从网络的浪尖走了下来。诱惑他转变心思的是,1999年中他去美国进行学者访问,恰逢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传媒政策研究中心正准备启动WIP,那是一个了解互联网对各个不同国家人的生活、价值观念和行为的影响的大型研究项目。这个项目大大勾起了郭良的好奇心:因为它不仅关心互联网的使用现况,而且关心其社会影响;不仅关心互联网用户的现况,而且关心非用户的情况;它不是一次性的调查,而是对同组人群逐年进行的长期追踪调查。这个学哲学的人又想回过头来,从社会科学的角度来研究网络了。当时好友卜卫也在场,他们一拍即合,决定一起加入。

郭良坚信:这种“关于互联网使用对人和社会的影响”的调查在中国现阶段是最合适不过的时机。因为“首先互联网的最大特征就是,它的技术是一个开放的技术,它对社会的影响更多地会表现在使社会更加开放。那么,在中国这种具有相对封闭的传统和文化的国家,就有更加典型的意义。”而美国原本就是一个开放的国家,它远不如在中国这个地方得到的调查效果明显。另一方面,研究一项技术对社会的影响,最好的时机应该在这个社会刚开始使用这项技术时。现在中国互联网使用率不到5%,恰逢其时;而美国的使用率已经超过了50%……”他对项目发起人杰夫·科尔说:“我做了一定会做得比你好,虽然我目前还不知道该如何进行。”最终,郭良以中国社科院社会发展研究中心的名义开始在中国进行这项调查,一直至今。

一个人与6000万网民

2001年4月,郭良的《互联网在中国的使用及其影响》第一次调查报告公布,对于这份以中国社科院(CASS)名义发表的报告,国内的反应比国外平静很多,而美国许多学校或机构都积极邀请他去介绍这项调查;不少文章引用CASS调查的数据;《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洛杉矶时报》甚至还有澳大利亚、瑞典、意大利的报纸都对CASS调查结果做了报道。

实际上,在郭良之前对网络进行调查的,已经有好几家,如CNNIC、IDC、NetValue等等。但这些职业调查机构多是以商业目的进行调查,而郭良却是纯粹为了学术研究目的,他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那么多的钱。其间艰难,只有他自己最知道。

然而郭良得到的是普通商业性调查得不到的东西。比如,郭良从调查中发现,有57.4%的网民选择阅读新闻作为上网目的,仅次于阅读电子邮件。这一比例要比国外的网民高。“应该说,人们是希望在网上看到一些传统媒体里没有的,他们又特别需要知道的消息。”这暴露了中国的传统媒体(主要包括报纸、杂志、电视等)在新闻报道的多样化和及时性方面存在某些局限。

但是希望从网络上得到消息,并不意味着对网络上来的消息表示信任。当问到“你对下列新闻来源的信任程度如何?”的时候,和获取新闻渠道相反的是,多数被访问者还是选择了传统媒体作为他们最信任的新闻来源,尤其是电视。(见表一)

这些数据在不久前的“非典型性肺炎恐慌”中得到验证。网络、手机短信这样的“新媒体”,与电视、报纸这样的传统媒体,在这场风波中就这样各自扮演了它们的角色:由于传统媒体是被严格控制的媒体,所以它在事件发生时不能轻易发言表态,使得“新媒体”在恐慌中可以尽情地兴风作浪,占尽眼球;但也正是由于新媒体不被控制,使得它公信力不够,所以人们最终信任的还是由政府控制的传统媒体,直到恐慌平息。

郭良的报告得出的另一个结论是关于网民的人际交流状况的。通常人们倾向认为,迷恋于网络的人,会减少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变得孤僻。结果调查发现,上网者平均每周与朋友在一起的时间为7小时35分钟,不上网者却只有6小时19分钟,上网的人反而更愿与人交流。至于打电话的时间,也是上网者远比不上网者打得多。(见表二)有70-80%的上网者说,上网后与上网前相比,他们的人际交流并没有减少,倒有近60%的上网者说,上网后他们经常保持联系的朋友数量反而增加了。不过,他们可能增加了与同事、同学和朋友的来往,减少了与父母、兄弟姐妹和亲戚朋友的来往。

还有许多人,特别是做家长的人担心,孩子在上网后,会影响他们的学习成绩。在以卜卫为主进行对青少年使用互联网状况的调查中显示,上网的孩子和不上网的孩子在学习上没有明显的差异。(见表三)而且更令人想不到的是,上网的孩子平均每天做作业的时间为87.2分钟,不上网的孩子平均每天做作业的时间是99.4分钟,上网占掉的做作业时间并不是太多,倒是上网的孩子用在特长班或家教上的时间要比不上网的孩子多得多(247.5分钟:178.7分钟/每周),体育锻炼也多得多(215.6分钟:170.5分钟/每周),那么上网的孩子干这么多事时间是从哪来的?他们平均每天的睡眠也要比不上网的孩子少:(511.1分钟:529.5分钟/每天)。

甘陷网中央

去年郭良过得比较艰难,因为没有找到新的赞助。但今年他的日子又好过了,他已经从美国的一家提供学术研究资助的基金会找到了新的赞助。“不管多大代价,只要能弄到钱(资金赞助),我就一定要做,因为再往后,这些数据就不可能再得到了,”每回说起这个调查以及对调查的期待值,郭良都会不由自主地激动,“我希望留点东西下来,哪怕我的理论是错的,研究方法也有问题,但是这些问卷和数字是留下来的,后人可以根据别的理论来分析这些数据。”他周围的朋友称他已经是着了魔了,他不再玩电脑,也不再掺和朋友们拉他去做的各种事,不再去做能赚钱的事,甚至也中断了给报刊写文章,一心一意只做这个调查。

今年4月,郭良的第二份调查报告将要公布,这次,他把调查的范围扩大,加进了小城镇的内容,不仅有定量的调查研究,而且进行定性的访谈等:“网络现在恐怕对小城镇的影响更加有意义,据我现在掌握的情况,数据出来后会得到许多你意想不到的结果。”

郭良说自己最大的心愿就是年老时能开一个小木匠作坊,潜心做自己的木匠活。在这之前,他打算把这项“互联网在中国的使用及其影响”的调查和关于它的研究继续下去。正如每个人都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叶子,我们每个人其实也在用生命织一张属于自己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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