粲 然
那些经历过十几年前无数人皆为文学狂"盛况"的办刊者们,大都不愿接受如今的落寞带来的巨大落差。但也有人认为,在媒体高度发达的今日,文学期刊只是"回到它正常的位置"
岁末,北京的报刊亭,各种商业刊物以最有冲击力的图片和最吸引人的标题引诱着过往的人群。显眼处,见不到文学类刊物的任何身影。屈指可数几本文学期刊挤在书架最上层的阴暗角落,堆满灰尘。一家报刊亭的卖主老吴说,现在只有《小说月报》、《小说选刊》、《小说精选》、《译林》这几种杂志能上架。即便如此,连这些仅有的文学刊物也乏人问津。
退休前在邮局工作的老吴说,在80年代的北京邮局,遇到一口气买十几本文学期刊的顾客,是常有的事。他纳闷,十几年前成批成批的文学青年都到哪去了?
回想上世纪80年代初至90年代中期的所谓"文学黄金期",相信所有文学期刊办刊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人民文学》--一份国家级文学期刊的前世今生
《人民文学》,创刊于1949年。作为与共和国同时诞生的国家级文学期刊,它一直保持"领军文学"的号召力和影响力。在很长一段时期里,其年发行量一直保持在100万~150万份之间。那个时候,任何一篇在《人民文学》发表的小说,都可能引起巨大的社会反响。新时期几次文学"事件"(如"伤痕文学"、"寻根文学"的兴起)大都从《人民文学》发轫。
仅拿1978年《人民文学》举办的一次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选来说,它共收到读者来信100751件,评选意见表200838份,推荐小说1285篇。登记办公桌上来信和"意见表"堆积如山,为此编辑部不得不专门派出两个工作人员,把长条桌子拼起来,以便唱票。
在其鼎盛时期,公众从《人民文学》中得到的社会信息甚至超过国内任何一家媒体。
但是,到上世纪90年代末,《人民文学》陡然间销声匿迹了。单位收发室、邮局柜台、报刊亭、大学讲台--所有它理应出现的地方都不见其踪影。面对《人民文学》与读者"两两相忘"的局面,编辑部副主任程绍武认为,这是由于《人民文学》早些年自矜地位,过分依赖自身"品牌效应"和邮发形式,使它丧失了与《收获》、《小说月报》、《小说选刊》、《当代》等同级别大刊争夺当今文化市场"第一桶金"的机会,因而在市场上吃了败仗。
现在《人民文学》的订阅量是3.5万份。一个仅拥有3.5万个阅读者的杂志能如何展示"人民"和"文学"的关系?又能多大程度上保持"领头羊"的位置?
政府对《人民文学》的拨款一直保持十几年前的每年20余万元,这对一个承载多项文化活动任务的国家级文学大刊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连一年的印刷费用都不够支付"。
据了解,不管是否"断奶",《人民文学》都计划从明年开始以增刊形式登载报告文学、企业纪实等文章作为杂志创收的主要项目。按编辑部内部估算,以增刊形式联络各大企业,要比出长篇小说创收多。
省级刊物命运多舛
《钟山》,曾被誉为"中国文学期刊四小花旦"之一,自1979年创刊来,阅读和讨论《钟山》里的文章一度是新锐派写作者和理论家的"流行时尚"。欧洲、美国的国家级图书馆内均订阅、馆藏《钟山》杂志。
然而在一切风光背后,副主编傅晓红说,没有政府的财政拨款和广告赞助,《钟山》根本不可能填补资金缺口。
长年以来,《钟山》一直接受某卷烟厂每年25万元左右的固定广告赞助。但是每到年关,傅晓红总是战战兢兢,生怕次年卷烟厂就"翻脸不认人"。提起向企业"拉赞助"、"拉广告",许多文学期刊主编都有"屈身事人"的"切肤之痛"。
现在,她最担心的事,就是一旦国家"断奶",企业借机停止赞助,《钟山》就可能完全瘫痪。
但在很多主编看来,《钟山》已经算是"幸运儿"了。因为没有稳定的广告收入,很多文学期刊经常是一发完稿就四处筹钱,筹到了钱才能给作者发稿费。这个过程,他们戏称为"讨饭"、"化缘"。
对很多省市级文学刊物而言,"化缘"就更难了。因为企业对他们的杂志闻所未闻。
2000年,陕西文学期刊《延河》针对其急转直下的订阅状况,曾制定一套"救市"大计:对陕西作家协会会员采取优惠定刊方针,全年订阅价从60元降至40元,不收取邮费;甚至,订户的稿件可优先刊载。当时,大约有2000个陕西作协会员因此订阅了《延河》。此后,这一直是《延河》70%的订户量。然而,到2003年,《延河》的订阅量已不到3000份。
现在,《延河》等三四十家省级文学期刊,仅仅依靠国家拨款勉强维持生存。当提到即将来临的2004年,《延河》的副主编张艳茜说,未来"不堪设想"。
生死线上的"突围"
无论是《人民文学》办增刊、《钟山》"拉赞助"抑或是《延河》所谓"救市大计",从上到下、从大到小各的类文学期刊为了迎合市场,都施展自己的浑身解数。1995、1996年文学刊物经历了所谓"大变脸"热(变包装、变宗旨、变另类),然而这些年来,文学期刊们仍旧被动地在与市场打一场无关乎文学的"外围战"。许多刊物的现状依然说明,面对市场,大多数办刊人还是"捉襟见肘"。
不过,《中华文学选刊》执行主编王干认为,在媒体高度发达的今日,文学期刊的现状只是"回到它正常的位置"。中国作协有关人员也分析说,在市场经济里,文学自有它所占据的市场分额,目前的社会生活中,它也只能是"那么一小部分"。
可人们不禁要问,文学期刊"正常的位置"究竟是什么?它在期刊市场中的份额到底有多大?不为迎合市场坚持"纯粹文学"的文学期刊是否真将面临消失?
根据业界人士分析,一份文学期刊,只要有每期5万份左右的订阅量,就能自负盈亏。然而,据调查,能突破5万份这一"生死线"的文学期刊,全国只有七八份刊物,其中除了老牌期刊《收获》之外,大都是选刊(即从原创文学中择优而录的简洁版);剩下的几份经改版的文学刊物,都被业内人士称之为"媚俗的大众读物",而不再承认它们的"文学"特性。
于是,5万份订阅量成了办刊人颇为矛盾的双重标准。一方面它是文学期刊经济收益的衡量尺度,另一方面又成为是否坚守"文学"的评判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