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 锋
打开切·格瓦拉的相册,最打动人心的是在一次事故后摄影师抓拍的一张。照片中的格戴着五星贝雷软帽,头颅微微仰起,凝视远方的双目与紧闭的嘴唇透着无比刚毅与按捺的激情。这就是切·格瓦拉,卡斯特罗的亲密战友,一位不折不扣的革命者。作为阿根廷一个资本家兼庄园主的长子,格本该好好享受其富足闲逸的一生,但他却义无返顾地选择了革命。1953年,以优异成绩大学毕业的格毅然选择了到一所麻风病人收容所工作,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车站与父母告别时,格意味深长地说:“一个美洲士兵向你们告别了!”自此,格踏上了一条为激情驱使的不归路。
小说《切》就是作者在这个真实故事的基础上,展开想象与虚构的结果。作者对小说开篇的安排可谓煞费苦心。这是个具有象征意义的开篇。在上海蓝磬剧场献演的话剧《切·格瓦拉》已圆满地落下帷幕,但庆功会后,还有三女一男四位演员意犹未尽,他们情趣盎然地在街头即兴表演起剧中的片段,于是,一出真正激动人心的好戏在现实中上演了。一大帮人紧跟其后,出租车司机打开车灯并缓驶护驾,街道两边的窗子也被打开了,运输工人连夜加班,学生奔走相告,由争论几乎发展到动粗的双方立刻停止了争吵,人群与演员一起相互推波助澜,把话剧《切·格瓦拉》与生活中这真实的一幕同时推向高潮。这是个类似中国套盒法的小说结构,大盒子里套着小盒子。而这一幕又与小说的主题,与切·格瓦拉,与小说中那把被称作“切”的样子,超出人们想像的六弦乐器,与老戈,与潘帕斯草原居民对“切”的解释所暗合——激情。
小说的虚构是通过我的朋友老戈的一封来信引出的。在这里作者再次运用了套盒法。小说《切》里套着另外一个小说,《乌有国的音乐家》或者《格瓦拉的战友》或者就是《切》。从第二章开始,格被虚构的人物G所替代,格成了叠加在G形象上的若隐若现的影子,一直到第三章结尾,通过老戈临死前那句“革命是永垂不朽”的遗言,格才重新在故事中被真实还原。故事里的G和格一样,仍是一个革命者,他的外貌也与格如出一辙,不同的是,G还是一位民乐演奏家。作者赋予了一个革命者以民乐演奏家的双重身份,为G披上了一件轻柔的浪漫主义的纱衣。读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作家潘军的《重瞳》,项羽与G,一中一外,一古一今,两位革命者同时被作者塞进了一把琴。它们不是真实的箫和琴,而是作者为了让人物形象更鲜明,更具有冲突性与艺术张力,煞费苦心设计的一件具有象征意味的道具。六弦琴“切”的设置,也为下面故事的顺利展开做了充分的铺垫。而乌有国的意思则简单明了——子虚乌有,虚构也。
“切”在这个直言虚构的故事里象征人类多种多样的激情:惊讶、喜悦、悲伤、温存、赞同、抗议。“G轻轻拨动琴弦……那旋律只是一些间断的音符就像是几滴清水……场内观众顷刻间沸腾起来,他们纷纷离开座位,将他团团包围起来。”“切”成了G(格瓦拉)的替身。“由于他跟‘切的这种特殊关系,人们送给他一个绰号:格瓦拉的战友。”作者仅用一句话,就成功地完成了G与“切”的身份互换,G消失了,被一把叫做“切”的琴所替代。自此,人们所狂热崇拜的、一个女人一生都在怀念的、G所迷恋以至于试图带着逃跑的,既不是六弦琴也不是人物G,而是——激情。
小说中老戈的事故是与G(或者格)的故事同时进行相互缠绕的另外一条主线。他的死与G成为一种鲜明的对照,与格却是殊途同归,是对激情的另外一种阐释。
《切》并不是一篇通俗意义上的小说,象征隐喻等等艺术手法的运用与实验文本的晦涩使得普通读者难以通读,老戈戏剧性的命运安排也似乎痕迹过重,“我”对“切”的自我解释也有画蛇添足的嫌疑,但在为了迎合读者的胃口而放弃文本实验的当下写作中,作者的探索精神却值得褒扬,小说中发出的疑问更值得我们深思:激情到底是什么?激情燃烧与激情燃烧后的人们,又会有怎样的命运?老戈死了,这位在别人印象中极为理智的人,在获得博士学位前半年,怀着熊熊燃烧却又无处释放激情。愚人节十八层楼上的纵身一跃,犹如飞蛾扑火。他本想用如此的死把激情推向极至,为人们所关注与谈论,他也许还妄想着能就此永垂不朽,但阴错阳差的是,他的死因同一天跳楼的一位歌星的死而变得平平常常,毫无意义,人们甚至没兴趣去追究他的死因。G还活着,G还活着吗?激情燃烧后的G已面目全非,他的生命因激情的囚禁而失去意义,他只能在忧伤中孤独地缅怀过去,他的生命与任何一位髦耋老人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还不如他们快乐。
与老戈和G相比,切·格瓦拉的死也许是一位激情者,一位革命者最理想的结局。1976年10月9日下午,格被玻利维亚政府军枪杀,面对审讯者,格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想,革命是永垂不朽的。”他的脸上带着耶酥受难时一模一样的微笑。
责任编辑向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