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龙
晚霞烧得西天一片火红,几只归巢的鸟儿围着村口那棵老柳树,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树下坐着一位老太太,斑斑白发在晚风中飘来飘去。
霞光一层层淡去,黑夜的帷幕正一点一点拉上。一个瘦瘦的身影从村里闪出来,走得很急,转眼到了树下。老太太沙哑着嗓子问:“咋才来呢?”来人是个老头,用手抹了把汗喘着气说:“他们走后,我就来了。”
老太太说:“看把你累的。他们也刚走了,我来才一会儿功夫。”
“叫我来啥事?”老头问。
“没啥,就想和你拉拉。”老两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不认识亿的,不知从何说起。老太太嘴唇翕动了一会说:“他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老头呆呆地看着老太太,问:“咋啦!说呀!”
一串泪珠从老太太干涸的眼眶里滚出来,老半晌从腔子里进出几个字:“我闷啊!”老头忙把手帕递过去,气冲冲地问:“他们委屈你了?说出来,我找狗日的。”
“没,没。”老太太忙止庄哭声。
老头出了口长气,嘿嘿笑了几声说:“没有就好!说舍子话,我听着哩!”沉默良久,老太太说:“他爹,你瘦了!”
“家里活多,吃人家饭就得干活呀!”说着,老头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粮馍,递过来。
“你吃吧,我饱着哩!”
“哪能呢,也没啥带,麦面馍稀贵着哩!”老头把馍又递了过去。
老太太掰了一块,说:“白生生的面咋烙戎这样?他爹,还记得我烙的锅盔?”老头一波大口大口地吃馍,一边使劲地点头,嘴里似萨已咂出香味来。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上来,四下白花花的,朦胧而又透明。老柳树浓密的枝叶撒下一团阴影,将两人严严罩住。
老头丧气地说:“人家给儿子另家,咱倒把自个另了。”
“翅膀硬了,自个儿会飞了。咱又死不下,这日子——”
“凑和着过呗!秋后的蚂蚱还能蹦哒几天,再折腾不够人笑话。”
。
“那年你出远门我心都没慌,咋越老越离谱呢?”
“我也一样,黑里没人拉呱,老睡不着。”
过了一会儿,老头说:“回去吧!他们回来要碰上……”
“都叫钱烧得睡不住,整晚上打麻将、跳舞。咱再坐坐。”老太太说。秋凉如水,寒气渐重,两人背靠背像涸辙里的两条鱼,彼此用身上的热量为对方驱赶着秋夜的寒气。突然,一滴水珠灌进老头脖领里。“露水下来了!”老头说。草尖上、树叶上都挑出一点晶莹的水珠,四下清亮亮的像浸在水里。“看什么呢?”老头问。“看月亮,今晚的月亮真圆!”“是啊!十五了。”老头也抬起头来。
“听说月亮里有个嫦娥……”老太太头斜靠在老头肩上,说:“看,牛郎星,那颗——”
“甭看,再看也到不了一块。”老头说,“秋凉了,晚上起夜小心着凉。”
老太太说:“穿暖和,甭让老寒腿划巳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不知不觉地,涎水爬下老太太的嘴角,老头也发出轻微的鼾声。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清辉四射,正用笑眯眯的眼神看着这老两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