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河州脚户

2003-04-29 00:44严梦春
寻根 2003年6期
关键词:河州临夏骡子

严梦春

脚户,是西北地区人们对驾驭骡子、马、牛、骆驼等大牲口,控制并跟随驮队从事长短途运输的人的称呼。在甘肃河州,脚户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甘肃河州地区(今临夏)古称罕,俗称中国的小麦加。它地处中国黄土高原和青藏高原的交接地带,自古就是中原文化和西部边疆文化的重要交汇点之一。

以往,人们更多关注的是河州回商的精明与才干,却往往忽视了那些默默无闻的脚户。然而正是这些脚户,负载着人们的日用和期盼,将他们在世间的痕迹留存于漫漫的山梁和荒漠。

河州脚户运输作为当时几乎是惟一的陆路交通方式,在文化和贸易的交流过程中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大多数的脚户一边从事着运输,一边从事着来往贸易(俗称行商)。

我于2002年8月至9月,在甘肃临夏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田野调查。以河州脚户村——西川为重点,寻访了数位当年的大脚户(掌柜的)、受雇脚户(出卖脚力者)以及专营小买卖的小脚户,同时,对当年脚户所走的山道进行了实地调查。

河州也是西北地区回族的中心聚居地之一,脚户的构成主要以回族为主。因而,脚户的运输习俗中便不可避免地带有穆斯林的印记。

河州脚户概况

河州脚户出身多是农民。这一方面是因为河州土地少而贫瘠,仅靠耕作无法谋生;另一方面,地处贸易边界,商业活跃;加之农业的劳作较为艰苦,生产周期较长,往往不如商业的回报多而且迅速,于是长途贩运便成为其谋生的主要手段。除农忙时在家务农外,脚户们大部分时间吆着牲口,以户为单位,从事专业贩运。

出行方面,他们或以一户为单位,或结帮同行。在货运量较小时,脚户可以单独承运;如有较大运输量货物,或因惧怕土匪打劫,则结帮联户组队承运。

从运输的距离而言,他们远可达西宁、兰州、成都、汉中、三原、武都、拉卜楞等地;近则往返于县乡之间。他们轻便、灵活,适合山间行走。

河州的脚户,主要分布在河州城四周郊区。全河州有回、汉脚户数百家,脚骡上千头。据史料记载,民国17年前,临夏西川邓家庄、胡家庄、尕青寺、拜家庄、辛家河、罗家堡、石头洼、格子、聂家庄等处有运畜五六百头;东川罗家湾、娄聂家、费家、金家大庄、林王家约有驮畜二三百头;南川杨妥家、祁宋家、乔家、徐贾家、何家湾约有驮畜三四百头;北塬上石家、观坡头、下石家等地约有驮畜百余头。

骡子因为是杂交而生,具有力量大、骨架硬、耐力好、料口小等特点,所以深受脚户们的青睐,是主要的运输工具。北方人将公马称为儿马,将母马称为骒马,把公驴称为叫驴,把母驴称为草驴。骡子因父母的不同可分为二种,草驴所生的叫“驴骡”,骒马所生的叫“马骡”。其中“马骡”大于马,耳朵小,腰部灵活,蹄腿较细,多作为拉车用的辕骡;驴骡耳朵长,腰部力量大,蹄腿粗短,具有耐粗饲的优点,多用作驮骡。

驮队的组织

脚户哥儿出门通常都是结伴而行的,在甘肃河州地区,最常见的脚户组织就是驮队。

在过去由于交通不发达,而且地理环境也甚为复杂,(尤其是大西北,沙漠纵横,高山深壑处处)在大漠中,出现了驼队与赶驼人,在深山峻岭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出现了驮骡与脚户哥。

在河湟地区,长途远行和物资流通基本依靠驮队。花儿中唱道:“一溜溜山来二溜溜山,三溜溜山,脚户哥们下了四川;若要我俩的婚姻散,海炼干,太子山摇给者动弹。”

在西北地区,不仅交通不便,而且信息闭塞;加之地方匪盗盛行,长途商业旅行风险较大,经常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情况。因此,脚户们出门,一般随机组成驮队集体远行。一来相互沟通信息,保证共同盈利;二来相互有个照应,确保安全;三来相互鼓励,排解旅途寂寞之苦。

驮队按规模有大小之分。大帮的驮队一般有十八九头骡子,他们一般都有自己的保镖,保镖手拿刀枪,分站在驮队的两边。小帮驮队通常只有四五头骡子。由于道路艰难,路途遥远,土匪时常出没,为防万一,几个小帮驮队一般由四五家掌柜的骡子组成团队行进。团队骡子数量不等,有五六头的,也有十几头的。

驮队有自己的组织。每个驮队一般都分为三帮,每帮由五六只驮骡组成。各帮领头人都分管自己的脚户,而每个脚户负责一至三头骡子。三帮领头人分别称头帮、二帮、三帮。头帮骡子在前带队,二帮、三帮骡子跟在后面。路过土匪出没地段时,一般停下等候头帮骡子先过,如果没事,才跟着过去。花儿中唱道:“头一帮骡子走开了,二帮骡子撵了。一步嘛一步走远了,豆大的清眼泪淌了。”

在三帮中,头帮在驮队中作用显赫。一般来说,驮队行进时,头帮在前负责路况侦察、向导、地形识别、安全保护、传递信息,沿途作标志暗号等。由于头帮这种特殊的作用,对其领头人和头骡的要求也相应要高。头帮的领头人一般都身强力壮,并善于处理突发事故。其余脚户也都会点拳脚,而且擅长炮尕、条子棍、靶子、流星锤、打狗棒、弹弓等民间防身术。此外更熟悉道路,会赶骡子,头脑灵活。

每帮带队的骡子称为头骡,头骡通常强壮而胆大,熟悉路。头帮骡子也驮货,只是领头骡子驮的少些,其他骡子驮200斤,它就驮150斤左右。

上面讲的都是大脚户,小脚户则多用自己的毛驴驮货,这些脚户也多是小商小贩。正如一首“脚户情”的花儿里唱道:“尕毛驴,驮松看,走泾阳来站巩昌。听见我花不稳当,上街下街称冰糖,称了二两白冰糖,我把‘花儿看一趟。”

“掌柜的”是自己驮帮的总统领,也是自己整帮骡子的所有者。他们大多数集运输与贸易于一身,既经营运输业,同时也是从事来往贸易的行商。因为在很多情况下驮队是临时搭帮前行,所以每个驮队中各帮都有自己的“掌柜的”。“掌柜的”的职责一般是货物交易时定价、处理旅途偶发事件等。

“揽头”是从几帮脚户中推举出来的吆骡能手,通常资历较深、机智勇敢,能够驾驭头骡,并深孚众望。其职责是领导整个驮队,尤其是对头帮骡子的指挥领导。

脚户是驮队中最基本的单位,其职责是负责所在驮帮的一到三头骡子的饮食、驮货、疾病以及途中的意外等等。

驮骡

在当地,骡子通称头口,又叫高脚。

在驮队中,骡子排列的顺序很有讲究。头帮骡子走在最前面,而且是按先后顺序一个接一个地行走。每帮骡子都让熟悉道路、性情温顺、机智勇敢且富有经验的脚骡走在前面,称为头骡,其次是二骡、三骡……依次编为有组织的序列。

一般骡队还分戴6或8个铜铃,便于骡队在夜间行走时循声前进,不致于迷路。

头骡的装扮很与众不同。一般头戴牛皮编制的笼头,垂着长长的流苏,脑心扎一束红缨,项下悬垂数束红缨或“踢胸”(一尺见方的蓝布帘)。头骡头部两侧还裹有红丝绸。红色可吓跑其他野兽,同时红绸展开也可以干扰头骡两侧视线,使头骡专心向前;在行进时,即使山上滚下沙石,头骡也以为是红绸因风抖动而不会惊慌;在路险时,头骡即使回头看,也看不见身边深渊,只能见到红绸。

当驮队快到达目的地时,脚户们要给头骡装扮一新,通常,头骡头上被戴上芦花钗,屁股上给戴上“拦搭”,尾巴也经过人们的精心打扮,甚至有的还被梳成辫子,绑上许许多多的尕郎,点缀上红毛蛋蛋。每当这个时候,头骡英姿飒爽,神气非常。当打扮一新走在大街上时,它们一般都会很骄傲地昂起头,不停地晃着脑袋,摇着尾巴。

出于对头骡的喜爱,脚户们给每一帮骡子的头骡都起一个好听的名字。通常,脚户按头骡的毛色给它们起名,花儿中唱道:“头一帮骡子鸭蛋青,二一帮骡子是巩青。我维下的花儿没实心,阿一个哈说一个苦情。”

“掌柜的”骑骡。讲究一些的“掌柜的”,其骑骡的脖子上一般挂有99个小铜铃。在当地,这种铜铃铛又称“吵子”。所以是99个,这是因为“掌柜的”相信“三三得九,必定有”。“掌柜的”骑骡的鞍子也很考究。鞍子一般用紫檀木制作,外面被包上牛皮,钉上银炮钉;骑乘的时候,鞍上还垫有蓝栽绒毯子(这被认为是当时最好的毯子),甚至连脚蹬子也都是用银子做的。装扮如此华丽的骡子,在当时也可算是掌柜的门面了。“花儿”中唱到:“白银丝鞍子的梅花(呀)镫,高丽铜包下的臭棍;红麦子脸色的大(啊)眼睛,风吹着大身材摆动。”

驮队中每个骡子都配有铃铛,走路的时候便会发出声响。尤其是大帮驮队,彼此在四五公里开外就能听见铃铛声。在路窄而险的地段,迎面遇见驮队很是危险,巨大的铃声可使远处的驮队了解情况,采取回避措施。通常,两个驮队通过喊声协商谁先经过,这样可以避免伤亡的情况,使双方都能顺利通过。路过不太平的地方,则把铃铛捂住,以防土匪、强盗听见,悄悄行走。

脚骡的鞍子叫“大鞍”或“驮鞍”。与“骑鞍”完全不同,它是根据所驮物品的载重量而设制的。鞍子外壳用优质木料制成,从骡脊两侧呈弧形下垂至两腹侧。里面的鞯,是用棉花或毡片垫成,厚约两寸,以减少对骡背的磨压。捆载货物的是一种特制的木质架子,架顶如Ⅱ型,它的两端各安两条弧形的架腿,形状与驮鞍吻合,以免摆动。所驮货物捆在架子两侧,叫做驮子。这种货架子装卸非常方便,起程时,先由两个脚户从架腿处将驮子抬起,呼唤或牵引备好鞍子的驮骡走到驮子后面,让驮骡自动低头从驮子下边钻进去,然后脚户们再轻轻的把驮子放在驮鞍上,别上扣子,以防脱鞍。住店歇脚时,则将驮子抬下来,有架腿支撑着,靠立在地上。更为可贵的是,这种货驮子可以在危险的时候保护骡子。骡子是脚户们的饭碗,在遇到危险,眼看骡子将掉下崖去时,脚户宁可舍弃货物,割断绳索,也不愿让驮骡掉下去。而在遇到峰回路转的地段,这种货驮子特殊的结构刚好可以使骡子和托架整个被山石架住,这时眼疾手快的脚户会立刻把货物架子卸下骡背,脚户自扛在肩上通过险道,让驮骡安全跨过极狭窄的山路。

驮队中其他组成部分

单骑。专门供人骑的脚骡叫“单骑”,使用骑鞍。为考虑顾客的体重、所带行李和安全,还临时绑上鹦哥架作为扶手。因为没有镫,一般顾客被脚户搀扶上去,坐在鞍架上,两腿垂在架前脚骡的脖子两旁,抓住“扶手”,听任坐骑前进。

架窝子。有钱人或老弱病残多雇坐“架窝子”,或叫“骡轿”、“驮轿”。它是将两根椽子并列,中间用树枝搭一窝棚制作而成,窝棚上的布或毡毯多由旅客自备,棚底用粗绳编成网状,呈下垂兜形,供顾客装行李、垫手,也使架窝子下部有一定重量,避免摇摆。架窝子前后各用一头骡子驮着,很象古代人抬的肩舆或轿子,旅客在窝棚内可坐可卧,能避风挡雨。不过两个骡子往往步调不一致,有时晃动、摇摆的很厉害,令坐者很难受。俗话说:骑马气,坐轿困,担子越担越有劲。

脚户维护驮队的技能

作为一名脚户,必须学会几手过硬的本领:

一是会收拾鞍鞯。驮骡背上先鞴上汗绺子,再鞴上厚厚的子,再上面是牛皮长和木制鞍子。其中,汗绺子长可五尺,宽约三尺,是由两块布料在中间絮上棉花制作而成,它被用来披在骡子身上,便于骡子通气散汗,故称汗绺子。子的棉花要垫匀,不能堆成疙瘩,否则容易损伤驮骡皮肉。

二是会编制笼头和鞭子。当地普遍认为,作为一个脚户,不会编制笼头和鞭子是不称职的。笼头要编得合体别致,编出各种精细美观的图案。鞭子则更为讲究。“花儿”中唱道:“打马的鞭子蛇抱蛋。”这种“蛇抱蛋”的鞭子在河州脚户中很流行。鞭杆用约一尺长硬木制成,下镶铁制鞭把套子,套下悬三连环,鞭头也镶小铁环,鞭梢用皮条制成,上绾核桃编结。

三是要有一手钉铁掌的绝技。驮骡长年走在山路上,不钉铁掌,骡蹄甲容易磨损,影响骡子行走。脚户们一般给驮骡钉上前掌。通过石碥和很陡峭的山路时,驮骡由于沙石磨损,容易掉掌。这时脚户哥不下驮子,拉起骡蹄,叭叭两下,卸下旧掌,钉上新掌。这个过程只须两三分钟,驮骡又健步如飞了。

四是要具备一定的兽医知识。在路途遇驮骡生病,无处求医,脚户哥就要拿出看家本领,火针、偏方一起上,一夜之间要治好驮骡的病痛,第二天又要赶着骡子上路了。

一般来说,骡子受凉了,脚户会用茯茶、黑白糖熬汤或用酸菜汤灌骡子,或者用火针扎骡子的眼皮、耳朵、鼻孔、舌根放血;如果骡子得了穿肠痧,则用扫帚捋骡子的肚子或用人溺灌骡耳朵;如果骡子不吃东西,则需捏住骡子的鼻子,让它吸纸烟,以打喷嚏通气;当骡子受热时,会用大黄、青盐灌骡子;当骡子着风很严重时,就将烙铁烧红,在骡子的腰部、腿腕子、前架子处各烫三道子,骡子一受惊一出汗就好了。这些方法,都是脚户们长年累月总结出来的实践经验,十分灵验。

更有意思的是,脚户哥们一般都有一支须臾不可离开的“羊脚把烟杆”。一则可以防治烟瘴,解乏提神;二则遇到驮骡“结症”,可以砸碎“羊脚把”烟杆,熬水灌病骡,颇有奇效。这种“羊脚把”吸烟时间长,“烟屎”积累多,其色褐黑,明光油亮,是脚户哥爱不释手的尤物。有的脚户哥不吸烟,或烟杆使用时间短、功夫小,不济事,碰到危急的时候,就要出高价买店家的“羊脚把”烟杆了。那时脚户哥救驮骡要紧,一个“羊脚把”一二两银子也舍得花。

吆脚

脚户哥更叫绝的本领,在于吆驮骡走石坎。如果脚户要下四川,阴平八道是一处难关。这里峰峦叠嶂,小道蜿蜒攀援。李白“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浩叹说的就是这里。

那小道上的一台台石坎直上青天,路面又极其窄狭。走这种石坎,脚户哥要一边不断甩响鞭子,一边高声吆喝。驮骡则按节拍,一级一级踏上石坎。如果稍一疏忽,吆喝声一乱,驮骡步子就会大乱,有掉下深渊的危险。“花儿”中唱道:“打马的鞭子闪折了,走马的脚步儿乱了。”

脚户在旅途中一般不牵脚骡,而是跟在脚骡后面。骡子很听指挥,平时训练有素,极少用鞭子抽打、驱赶。有时,脚户吆喝几声,如前进或快走喊“呔”,停下喊“嗷”,如靠近崖边,怕驮子被挤碰,便喊“靠着”、“靠着”,发现地面打滑,避免摔跤,便多喊“滑着,滑着”,提醒脚骡注意。脚骡也真灵巧,听到主人招呼,便提高警惕,谨慎前进。遇到路宽且平,又有捷径,便让个别人去跟驮子,其余的走捷径抄小路到前面,躺在斜坡或草地上稍事休息,漫个花儿,等候驮队到来。

清末民初,走四川、青海、陇南、甘南等地,要通过一些“碥”(一面是峻崖,一面是急流)或“栈道”。骑骡驮着驮子无法通过,只好由一年轻力壮的脚户用双肩扛着驮子,两侧各扶一人,侧身慢步斜行。120公斤左右的驮子用人扛,其费劲可想而知。每当遇到狭碥,先到碥上的脚户便一个劲儿的大声吆喝,让对面来的暂停留等候,避免双方狭路相逢,进退两难。

如今,在临夏前往甘南的途中,当年的驮道如今仍然盘踞在山腰。返回兰州时,我途经脚户们当年走兰州所必经之地—七道梁,汽车在巍峨的山梁上疾驰,依稀可见远方山梁上脚户们的足迹。坐在舒适的汽车里,我不禁慨叹脚户们当年远行的艰辛与不易。

脚户的路线

在较远的年代,脚户哥们活跃的地域很是广袤;近代,河州脚户则多数跑短脚。远从四川中坝、松潘到陕西汉中、三原,近从青海循化、化隆、贵德、巴燕戎格、同仁、西宁到甘肃兰州、夏河、甘南、凉州、甘州等,都留下了脚户们的足迹和汗水。脚户哥们给河州人驮来了各种生活生产的必需品,也驮来了信息,驮来了时代前进的步伐,驮来了一个崭新的山外世界。

脚户哥走过的路线根据调查大致有15条:

西北路:①临夏——张掖——敦煌——乌鲁木齐——伊犁

②临夏——门源——酒泉——吐鲁番——乌鲁木齐

③临夏——民和——西宁——大通——门源

④临夏——官厅——化隆——西宁

⑤临夏——循化——贵德

⑥临夏——循化——同仁

西南路:⑦临夏——夏河——海南(青海)

⑧临夏——夏河——松潘

⑨临夏——合作——郎木寺

东北路:⑩临夏——平凉——固原——银川

11临夏——兰州——靖原

东南路:12临夏——天水——咸阳——西安

13 临夏——定西——两当——汉中

14 临夏——岷县——武都——中坝(四川)

15 临夏——武都——成都——昆明

分析归纳以上15条路线,可以得到脚户们驮运所经线路及驮运的货物主要如下:

①河州——成都线。经临洮、会川、岷县、宕昌、成都、文县、碧口入四川至成都。往返驮运水烟、丝线、衣线、烤烟、川糖、茶叶(川沱、云沱)、黄裱、药材等生活用品。这条线路途中有多处栈道,艰险难行,每次往返需两月左右时间。

②河州——汉中线。由河州经临洮、渭源、武山、洛门镇入南沟至礼县,再经成县、康县、略阳达汉中。这条运输线以往驮食盐(青海湖盐)、回驮茶叶为主。

③河州——三原线。即河州经兰州、平凉、西安或由河州经陇西、平凉而东达西安。往驮土产,回驮大布、铁锅、犁铧等。这条线直接往返驮运较少,多是分段转运。

④河州——武都线。即为川陕长途半程线,往驮土产,回驮白酒、草帽、犁铧、铁锅、棉花等。

⑤河州——西宁线。经永靖、王台、马营、民和、乐都,往驮百货土布,回驮清油食盐。

⑥河州——循化、保安、巴燕戎格线。自河州经达里加措山至巴燕戎格;又从河州过积石关经马尔坡至循化、化隆、贵德等地。往驮百货土布、粮食、面粉等,回驮皮毛、土产、清油等。

⑦河州——拉卜楞、合作线。自河州出土门关经清水塘至夏河、合作。往驮面粉、蔬菜、百货,回驮肉、酥油、皮毛、角麻等。

⑧河州——兰州——河西线。自河州经东乡,过洮河、漫坪、入大小沙沟、尖山至兰州,再由兰州经永登,越乌鞘岭至河西各地。河州至兰州段,往驮土产、药材、大麻、皮毛、肉类,回驮布匹、百货、瓷器等;兰州至河西段,主要是由东乡商贩收购河西的皮革等货运至临夏。

河州脚户业兴起的背景

阿拉伯人自古重视商业经营。按古代历史学家的说法,阿拉伯人不是掮客,便是商人。

公元7世纪,大食与唐正式建交。宋代,西域来华人数越来越多。他们“往往散行陕西诸道,久留不归”。这一时期,来临夏的阿拉伯人、波斯人、中亚人等,大多数从事商业贸易活动,其中一部分留居临夏后仍然从事商贸活动。从历史渊源上讲,他们是临夏回族最早的先民,他们所从事的商业活动,是临夏回族商业经济的开端和雏形。

从文献记载可以发现,马贩、驼队及其长途贩运业是回民普遍经营的一个传统行业。回民在历史上就喜欢养马、骡、驴、骆驼,还经常贩运牛、羊、马、驴、骡子、骆驼等。从全国来看,大多数“马贩”主要用驴、马、骆驼经常出去搞长、短途贩运,而且走时找几个伴儿一起走。所以,过去回民习惯称马贩为“赶脚”、“马帮”、“驼帮”、“吆骡子”,把赶车、马、骡的人叫“脚户”。一直到今天,在民间还流传不少脚户在野外吃苦耐劳的故事,流传着许多脚户心慌时在野外唱的独特风格的“花儿”,如《脚户令》、《吆骡子》等等。历史上北方回族养骆驼的很多,出现过不少“骆驼客”,有的一家养几十峰驼。清末至民国一段时间,北平至宁夏磴口之运输事业,“几全系用驼运,驼运商亦几全委回民,所有西北商货,统通由驼商包运”。北京解放前,有骡马店55家,其中回族经营者44家,占80%。内蒙古的商队群,特别是一些较小的商队群,“大部分由回回们经营着,来自兰州和湟源地区的商队群几乎全部由回回穆斯林经营着”。西方学者也称“中国回回素有善于远途经商的美誉”。

回族擅长于长途贩运的经商才干,直接滥觞于其先民阿拉伯和波斯穆斯林骆驼商队传统。穆罕默德传教前就跟随驼队经商。因而,骡马是回族先民们的天然伙伴,养马、驯马成为他们特有的看家本领。

河州的商业自古就十分发达,历史上有名的茶马贸易市场,就主要集中在河州一带。茶马贸易中,茶不单纯指生活饮用茶,而且泛指其他农产品和生活用品;马也不仅是民用和军用马,也包括羊毛、牛皮等畜产品。“茶马互市”其实就是对当时民间农牧贸易的简称。

元代以后,回族作为色目人的一种被正式纳入中国国籍,另外,中西交通的大开和基本安全的保证,也促进了回回远途经商。

元代汉、吐蕃、色目人就在州城近郊定点交易粮食、牲口、皮毛、毛褐、铁器、药材、茶叶、鞍具等。明初,河州卫指挥使宁正令军民茶布易粟,自相贸易,“不数年,河州遂为乐土”。

随着该地区商业的发展,对运输流通的需要也日益提高,河州天然地具备了交通枢纽的一切条件。

可谓天时、地利、人和,这一切造就了河州运输业的大发展。受当时技术条件的制约,运输行业的“脚户”应时而生。

商业经营者依靠脚户把大量川、陕货物运到临夏货庄,除在本地销售外,将剩余部分转而发往夏河及青海一些地区,又把那里的土特产及临夏的水烟等物资转销川、陕,形成物资交流。

我曾经向编修临夏地方志的马志勇先生请教:“临夏商人从事驮运,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临夏清朝以前有没有脚户?”他很干脆地回答我:“有啊,元朝的斡脱人。”据《临夏回族自治州志》记载,“元代有不少被称为‘斡脱的官办穆斯林商人活跃在临夏地区”。

“斡脱”商人广泛活跃在中原地区,甚至深入到“草地”、“西番地区”、“西土”、“海岛”(见《元史》)。他们既服务于朝廷王室,同时又作为自己的生计门路,参与商业活动,挣钱养家糊口。大部分斡脱商人是普通经商者、下苦人,从官府借得些本钱,小本生意,深受皇室官府压榨,斡脱人自己也挣点长途贩运、雇脚等劳务费。他们牵骆驼涉沙漠、赶牦牛进雪山,畜驮肩挑、驾船跨海、风餐露宿、历尽艰辛,赚取一些活命钱,拉家度日。当时临夏地区有不少斡脱商人活动,并定居下来,繁衍生息,形成村落,构成回族、东乡族的族源。这些斡脱人定居临夏后,继续其经商传统,逐步形成临夏不同于其他地区的“流通活跃”的经济特点。

费孝通在流通方面将河州与温州相媲美,“善于经商”、“流通发达”成为临夏的经济特征。在形成临夏这种特征的过程中,其中就有斡脱人及其子孙们的辛勤劳动和贡献。

脚户的演变——河州回族现在经商运输情况

如今,随着交通的发展,艰难跋涉的驮队已逐渐被骡车队与汽车运输队取代,当年走南闯北的脚户哥,有的已拥有了自己的汽车运输队,依然活跃在临夏通往外界的商业要道上。

临夏州群艺馆馆长周梦诗说:“临夏1958年以前回族脚户很多,1960年以后毛驴车、骡车逐渐替代了驮骡,到上世纪80年代毛驴车特别多,当时临夏市内6万人口中有六七百驾驴车,去往临夏各地都用驴车拉,驴车客就是脚户的延伸。”20世纪80年代后,临夏成立了群众汽车运输大队。

然而,出于对骡马特殊的感情,当地人仍然爱马成癖,昔日的交通工具演变为今天的一种习俗——压“走骡”。目前,这一习俗仍是当地居民农闲季节主要的娱乐项目。

现在,马贩、驮队少了,只有在偏僻的山区还用马、驴、骡、骆驼搞些运输。

如今在临夏,以回族为主的三四万穆斯林群众组成的庞大贩运队伍,他们一别过去回族藏族贸易中牛驮马载的运输状况,用汽车、火车甚至飞机做长途贩运,他们将内地产的丝绸、瓷器、服装、食品糕点及饮料等,运往甘、青、川、藏等地销售,有的把广大牧区的皮毛、药材等收购到手,运到临夏,转而供应东部市场。在拉萨已经有了临夏一条街,三百多家商店。

在北京的潘家园市场,我看到了河州传统的雕葫芦,也看到了来自西藏的工艺制品,这些都是河州商人们的杰作。(题图:险峻的七道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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