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妹
云贵高原东南部,有个非常遥远的壮族村庄叫“南北”。南北村有多遥远?到过那儿的外界人都说,南北村就好像远在天的那一边。
到过南北村的人还说,不是亲身体验,很难想像那里的生活条件有多艰苦。南北树地处中越边境,因为靠近国境线,在当年战争期间,这里虽不是战场,却遭受过炮弹的袭击。炮火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也把关于战争的记忆,长久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
然而,就是在这个偏远、艰苦的地方,却回荡着感人肺腑的爱国主义之歌。南北村有一所小学校,这是一所小得不能再小的学校,只有十几个学生和一个叫李开林的老师。多年以来,李开林老师在这样极其简陋的地方尽职尽责地教书育人,而且坚持每天唱国歌、升国旗。一个从南北村过来的人这样对我说,每天清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李开林老师就领着学生们在界河岸上的学校门前站好队,庄重地唱国歌、升国旗。每到此时,国歌的旋律,还有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会让身临其境的每一个中国人心潮澎湃!
听说以后,我由衷地觉得感动!我想,因为环境的艰苦和信息的闭塞,那里的教学质量自然说不上是很好的,可是这个老师和他的学生们,却在那样天遥地远的国境线上,十分认真地唱起雄壮的国歌,让鲜红的国旗高高飘扬,这是多么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啊!
去国境线上的南北小学看升旗,去访问学校里惟一的教师李开林,成了我放不下的一桩心事。去年10月,此事终于成行。
南北村位于中越边境8号界碑旁,是云南省文山州马关县都龙镇堡梁街村民委员会的一个村民小组。我在一个星期天到达都龙镇,镇上的人介绍说,南北村一共有18户人家,70多口人,都是壮族。南北小学每天举行升旗仪式的时间是早晨8点钟。这里离南北村有30多里,乘车大约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可以夜宿都龙,第二天早晨再赶过去。
第二天才5点多钟我就醒了,一切准备就绪,我兴致勃勃地登车上路。
去南北村的路七弯八拐,全是高低不平的泥土路,我不时被一颠老高。而窄窄的路坎下,不是幽暗得不见底的悬崖绝壁,就是乱石丛生的陡坡。我坐在车子上,禁不住一阵阵地心惊肉跳。好在司机是本地人,对路况很熟悉,车子开得有惊无险。虽然还没到南北村,我已经可以隐约感受到这里生活环境的恶劣。
好不容易在8点钟以前赶到南北小学,师生们已经在学校门前的旗杆下站好,升国旗仪式即将开始。
我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学校位于南北村的中段,校门前几十米远的地方,就是流水潺潺的中越界河。河这边是中国的南北村,河对面就是越南的一坡坡耕地,山坡后面是越南的村寨。河这边南北村的田地里和河那边越南的坡地上,出早工的中越边民,已经在各自的国土上开始劳作。
在群山的映衬下,退学校,这师生,都显得十分的孤寂。然而,师生们都神情肃然。这十几个衣着凌乱破旧的孩子排得整整齐齐的,挺起胸脯看着那一面褪色的国旗。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孩子们在李开林老师的带领下唱起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我曾经经历过许多盛大庄严的升旗仪式,但这一刻却分明感觉到,在这个偏远的南疆小村里,国歌声是那么的撼人心魄!尽管没有乐队的伴奏,也没有整齐漂亮的礼服,甚至孩子们的歌声还有些走调,但这歌声却是那么的嘹亮,响彻在小村四周,响彻在国境线上!
五星红旗在歌声中升了起来,沐浴在灿烂的朝霞中。河这边中国的土地上,正在劳作的南北村群众听到国歌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朝着学校的方向站在田里,静静地听师生们唱国歌,升国旗。就连界河那边的越南边民,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活计,转过身来,看中国南北小学升国旗。
此时,我的内心深深地被感动了,这响亮雄壮的歌声和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净化了我年轻的心灵。我真正领悟到了“爱国”这两个字的深刻含义!
升国旗仪式刚刚结束,朗朗的读书声便从教室里传出来。我走近学校,看到了挂在教室门边的校牌:中国马关县南北小学。
我到过国内许许多多的学校,除了“中国人民大学”等全国性的学校外,在一所村小学校的校牌上,特别加上“中国”国名的学校,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庄重与神圣……
师生们正在上课,我不敢贸然打扰他们,便在学校旁边等着。
第一节课下课后,李开林老师走出教室。很少见有外人到学校来的李开林老师,十分惊讶地看着我。我向他做自我介绍后,李老师把我迎进了他那小小的宿舍兼办公室里。
李老师向我介绍说,南北小学创办于20世纪的70年代中后期。南北村是个壮族村,由于贫困,1995年6月以前,学校都没有校舍。起初在界河边上措小棚棚上课,后来又先后借用群众家的牛棚、马棚做教室。说南北小学是个“棚棚学校”,那是再贴切不过的了。直到1995年6月,才在上级有关部门的支持下,盖起了现在的一楼一底的小平房。现在虽有一间小平房校舍,但还是相当小我后来实地量了一下,整间小平房宽7步、长12步半),2/3为教室,1/3是李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没有厨房,也没有厕所,师生大小便都要跑到山上草丛里,躲藏着解决问题。这里,连上下课敲的钟也没有,上课铃用铁钉敲钢管做的旗杆代替。因为是复式教学,所有学生都在惟一的一间教室上课。下课时,老师宣布一声就下课。
南北小学教学条件十分简陋,老师的物质和文化生活都非常的清苦和贫乏。在这里教书的老师,能熬得住清苦就是一种伟大的人品。
时年43岁的李开林老师,以前在曼约小学任教,教龄已18年,在南北小学已工作了8年。他说,他是这个学校的第5任教师,最初在这里教书的是陆正明老师,现在已是堡粱街完小的校长。
李开林老师的家在离南北村4公里的曼约村,从学校到家里要走70分钟。他家里的两个孩子上学、种承包地等家务活都是爱人做,他只有在双休日和假期,才能回家帮帮爱人。在经济上,他也帮不了家里多少。由于他以前是代课教师,开初每月报酬才15元,转正前加到138元。2000年9月經考核转为正式教师后,工资加各种补贴,每月领710元。他转正前,待遇很低,生活过得很清苦。转正以后,虽每月领到700多元报酬,但他家里比较贫困,每月除了补贴家用,也是所剩无几。
南北村位于低海拔的大峡谷谷底,一年四季,除了冬季,其它3个季节都非常炎热。在南北小学当老师,非要抗得住烈日晒,流得起热汗,才呆得下来,静得下心来去教孩子们。
南北村没有电,看不上电视,也没有其它文化娱乐。李开林老师在这里教书,能享受到的文化生活,除了看教材,就是看看自费订阅的《半月谈》、《文山日报》和县文联办的小报《马关潮》。这些报刊,邮递员只送到8公里外的堡梁街村委会,他要一个月才能去取一次,从报刊上看到的新闻早已经成了旧闻。
李开林老师说,在南北小学教书,上课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只是放学后,学生都回家了,他一个人在学校里显得特别孤独。实在寂寞的时候,就写写日记,哼哼几段歌,或是到界河边走走,数数星星,看看大山,估算哪一座山有多高……
李开林老师说,在这里扎下根来,感到人生的特别意义。每当他带领着学生们在国境线上升起五星红旗时,他就感到特别的自豪。他还说,不是每个老师都能适应这里的教学要求的。因为这里的孩子都是壮家子女,刚上学时都不会说汉语。一年级时,要用壮语穿插着作翻译,学生才能听懂。不懂壮语的老师,根本就无法进行教学。他是壮族,汉语和牡语都熟悉,具备了在这里当老师的基本条件。所以,他愿意为国境线上的孩子们奉献自己。
李开林老师是个很有责任心的老师。2000年上学期以前,每个学期都有家长因为贫困,不想让子女入学的现象。是他耐心做工作,才使适龄儿童的入学率确保在了100%。从2000年9月起,全省少数民族地区适龄儿童免费入学,家长们不再为孩子的学费操心了,大家都送孩子到这里来读书。他没有了这方面的后顾之忧,把精力全部集中在了教学上……
黄昏时分,我结束了采访,乘车从山谷底部的南北村,沿着山路返回。车子爬上南北村外最险峻路段“九道弯”的第一道弯时,我从车宙往回看,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从李开林老师的宿舍窗口透出来。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李开林老师是在煤油灯下备课,还是批改学生作业?或是写日记,或是在翻看那几份旧报刊?新一天来临的时候,李开林老师又要在晨光中,带领他的学生们在国境线上唱响国歌、升起国旗。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又平添了几分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