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长美
一
我要娶清儿,清儿不肯。她笑嘻嘻的,一副毫不在意、无忧无虑的样子,她说:“21岁,正该玩儿啊,为什么要嫁?要不,你给我是够的理由?”
我没有理由,只有喜欢。清儿像一朵飘忽的云,认识到现在,她从不对我承诺什么,也从不离我太远,总是若即若离,她的可爱和可气全都在这里。只是我27岁了,好想有个家。
父亲常常从老家打来电话:“你谈朋友了吗?”我好想告诉父亲:谈了,是清儿,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孩儿。可是清儿从没说过要嫁给我,要是某一天她轻描淡写地说Bye—bye然后扬长而去,就像荷叶上的水珠让微风一掀了无痕迹,我可怎么向父母解释啊?
我真得抓紧了,眨眼就快30岁啦!我开始寻找理由。散步时,无论是在准海路还是在南京路步行街,无论是在外滩还是在人民广场,只要有卖花的朝我们走来,我都毫不犹豫地买下一枝鲜红的玫瑰送给清儿,趁她开心的时候问:“清儿,收到多少朵玫瑰后,你才肯嫁给我?”清儿不以为然,拖着长长的腔调说:“九百——九十——九——朵。”说罢狡黠一笑。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鬼精灵,照这个速度,起码还得四五年!要是天下的女孩子都这样,我真该去经营玫瑰园,专赚那些傻小子的钱。
有婚车从我和清儿的身边开过,浩浩荡荡的,我羡慕不已,又不无嫉妒,说:“清儿,如果我们结婚,我会动用歼—8战斗机,必要时还会请求政府全城戒严,从空中到地面严密保护,以防过去的情敌捣乱。”清儿笑得如花枝乱颤,接过我的话题继续发挥:“哪要得了那么大的排场?我降低标准,你只要用属于自己的帕萨特跑车来接我就可以了。”哎呀,老天爷呀,我这又是自讨苦吃!清儿这标准,以我现在这收入,四五年之后恐怕还得再加四五年才能实现。清儿呀,你开价真高!
看过《泰坦尼克号》,我说:“清儿,Rose只用了三天就对Jack以身相许,什么时候你也说‘我愿意?”清儿反应奇快:“你若有了‘海洋之星,我就会说。”我说:“这有何难?假如泰坦尼克号可以重来,假如‘海洋之星真的再世……别说‘海洋之星,只要你喜欢,哪怕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下来!”那一刻,清儿愣愣地看着我,眼睛潮潮的,似乎有点儿动容,也似乎我们的爱情之舟撞了冰山,开始慢慢下沉。
站在婚纱的橱窗前,看着那些高贵典雅、洁白如雪的婚纱,我问清儿:“为我穿婚纱的女孩啊,你在哪里?”清儿只流泪,不说话……
完了,完了,清儿横竖不嫁。
二
好像有一条弹簧支在我和清儿之间,我欲进不得,欲罢不能:离她近了,她会推开我;离她远了,她会靠近我。就这样,疏疏密密的;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中秋节来临的时候,我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的声音。“妈——”我喊了一声。母亲没在电话那头回答我,我又大声喊:“妈——妈——”
妈终于听到了我的声音,很惊喜,不停地说:“大声一些,我听不清!”
我一声比一声大,说几乎变成了喊。
挂上电话,我难过极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悲哀地感到,母亲的衰老是不等我的。
不行,我得打电话给清儿!我说“清儿,我在香樟苑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香樟苑,衡山路上的一个高雅茶房,曾留下我和清儿许许多多的欢乐。我们在那里聊天、下棋、打牌,谁输了就刮谁的鼻子。我至今还记得,清儿输了的时候轻闭双眼,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真让人又爱又怜。有一次,就在清儿闭上双眼的时候,落在她鼻尖上的是我慌乱的嘴唇,接下来是清儿绯红的脸颊,还有滚烫的泪水……今天,我要在这里最后一次问清儿,问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照例先到了,照例要了一杯菠萝汁、一杯清咖啡,还有一盘水果;菠萝汁是清儿喜欢的,咖啡是我的,因为不加糖的咖啡正如我的心情——淡淡的苦涩和浓浓的愁绪。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预先买了单,因为我已决定不再恳求清儿,我只需要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嫁,或不嫁。
就在我搅拌着咖啡发愣的时候,清儿飘然而至。也许看到我神情忧郁,清儿一落座就问:“你心情不好吗?”
看看清儿,我答非所问,缓缓地说:“今天是中秋节,我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
“应该的呀,”清儿说,“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说,“只是我母亲都快听不清我说话了。她一天比一天衰老了。”
清儿一时无话可说,面色凝重。
我又说:“清儿,我爱一个女子就一定要娶她;如果要娶她,我就一定会在她漂亮的时候把她娶走。清儿,答应我吧,嫁给我!听姣美的媳妇叫婆婆,这是所有做母亲的心愿,也是所有做儿子的心愿。这就是我全部的求婚理由。你接受吗?”
说了这些,看着杯里缓缓旋转的咖啡,我不言,清儿也不语,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团冰冻的空气。是最后的“谈判”了,我的底价已和盘托出,我已做好准备,只要她的“不”字一出口就站起来离去,就像看到银幕上的“The end”。
“这的确是一个理由,我答应你。”仿佛过了许多个世纪,一个美妙的声音穿越千山万水破空而来,清儿郑重地说。
(蒋真伟摘自《家庭》200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