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和他们的妻子

袁展树号

他居然挂上了少校军衔。

当兵十六载，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在基层一干就是八年，才三十四岁的人，看上去就像个半大老头似的。从前，妻总是充满爱怜地说他憔悴、显得老，弄得他心里既热乎又悲观。如今，崭新的军服穿在身上，连他自己也觉得精神多了，帅气多了，像年轻了十岁。

从师部领完衣服，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顺便回家一趟。他很内疚，虽然驻地到市内也只有十几公里，但他近半年来总是很忙，很少回家。今天他要让妻子大大地高兴一下。

妻很年轻，也很漂亮。当年，追逐她的小伙子少说也有一个加强班，她却偏偏选中了他。军民共建那阵子，妻单位许多姑娘都嫁了当兵的。相比之下，人家都比他有出息，原先他手下的排长都当了教导员，他却仍是一个一般的技术干部。有次妻的女友来家作客，问：“你这个年纪，该是个团级干部了吧？”弄得他十分尴尬，妻忙红着脸说：“哪里，他在基层工作。”

妻很爱他，也理解他，说他有魄力，有才干，只是没碰上机会才上不去。就冲这点，他就坚信不移，自己的妻子之好绝对是世界之最。

他敲门。她开门，一下子愣住了。天哪，这是他吗?威严的大盖帽，笔挺的毛料军服、两杠一星的金色肩章……衬出了他的英武潇洒。

“太棒了!”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后退两步，兴奋异常地把他上上下下地端详了两遍，一下子扑上去搂着他，给了他一个长长的吻。

同事金萍的爱人也回来了，扛着一杠三星。他比自己的丈夫晚当三年兵，却早早地当上了股长，副营职。平时，金萍在他面前，总是有意无意地显出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气，让人心里酸溜溜地不是滋味。

吃饭的时候，她问：“一杠三星是什么衔?”

他回答说是上尉。“你问这干吗?”驰很奇怪。

“上尉和少校谁官大?”她有点明知故问。

“难说谁官大，只能说校官比尉官衔高。”

她便不再问了。

国庆节，她缠着他要他穿上新军装陪她去公园，说他身高、肩宽，能扛得起那牌子。他答应了，结婚四年，陪她出去玩的次数很少。

年轻的少校和美丽的妻子，自然引人注目。在众多不同韵月光扫描下，他充分体会到了甜蜜、自豪和满足，感到今日阳光灿烂……

蓦地，她看见金萍两口子从假山背后走了出来，心中便生出些隐隐的不安。记得刚结婚那年的建军节，厂里开拥军座谈会，自己的丈夫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给金萍的丈夫正儿八经地敬了个礼。尽管那人慌不迭地还礼。还碰翻了一只茶杯，但她总觉得矮人三分。事后她抱怨他不该多此一举，在那种场合下给人家敬礼。他却若无其事地说：“那有什么?人家是股长嘛!”

她紧张地看了丈夫一眼，想拉起他走上另一条路。又觉不妥。她向金萍的丈夫飞快地瞥了一眼，突然，那一杠三星的肩章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她暗自吐了一口气：今日不比当初了，未必一个校官会给一个尉官敬礼?她下意识地瞟了金萍一眼，那女人的眼睛也正向这边张望，直勾勾的盯在自己丈夫的两杠一星上面，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嫉妒。

两个男人显然都看见了对方，便互相迎了上去。两个女人的目光碰撞了一下，又急急地避开，彼此脸上，都有一种说不清的表情。

她看到丈夫的右臂似乎抖动了一下，心头骤然收紧，血流直冲脑门。可就在那一瞬间，她和她都清楚地看到了两个男人的臂几乎在同一秒钟内同时抬起。

“你好!”

“你好!”

男人春风满面地握了握手，便自然地交谈了起来。

两个女人对望了一眼，很快地，各自的脸上都荡起笑容，这是女性的那种虚荣心得到排解后的不甚自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