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时辰（外一首）

柳宗宣

她在我体内的声音渐渐沉寂

但它一次次回响，让我重又看见，

在醒来的早晨，或一刹那的恍惚——

她重现，但抓不住她

只显形一下就消失了

但她会在某个时辰再来

现在，我在体内清扫

她残余的影像……

但不是件容易的事

今天我路过一个旅馆，

幻视她穿着黑色的衣衫走来，

但我看见内心的冷漠：

到处是灰烬。怎么也扫不清。

我爱过的女子已经死去；

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存在。

一个人走在大街的人群中

她经历了我身体的所有部位

她穿过我的身体将到达哪里。

密集的楼群白光闪闪，不见人影。

不见人影，密集的楼群泛着白光；

像个幽灵，我一个人从楼顶下来。

致小脚姑妈

听说我来看你，姑妈

你换上新衣，驼着背

在不平的土路上摇晃

你把所有过往的人看了又看

而我是抄另一条路来的

沿着我幼年时走过的那条

那曾是河塘，我在那里游过泳

就是那禾场，我在那儿捉过迷藏

因为你，我父亲的姐姐

我认识了别人的村庄

是你把众多的村庄联系在一起

到处有我们的亲人，在这大地上

我把所有走动的人当成亲人

一群乌鸦又飞落在那片树林

我把它们望了又望

它们又飞落到我看你的路上

乌鸦黑压压停在故乡的楝树上

姑妈你来了，穿着青布棉袄

我的小脚姑妈，听说你来了

我们从游戏中飞快跑到堂屋

让你带往另一个神秘的村庄

你就在这里劳动，生育

而当我从另一条路来到你的面前

向你俯身，你叫出我的乳名

但你记忆中的人都已死去

你说你还活着太不合宜了

但我要你讲述我们的家族

我未曾谋面的爷爷，父亲的童年

我们家族的脾性。在生死之间

我小心翼翼，怕你离去，你去了

一切将不复存在，一个人的

记忆就要被亡灵带走

我好像在挽留着什么

在一场大雪到来之前

从原野拾回越冬的木柴

责任编辑红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