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让我们坚强

齐　宏

我们最亲爱的女儿：

一转眼，你上大学已经两年了，在这两年里，我和你爸爸都为你的勤奋上进而高兴。可是，在你最近的信中向我们透露出对毕业后就业形势担忧的情绪。我和你爸爸都不愿看到你那副颓丧的样子。记得在你上大学报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对你说：孩子，你今后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会遇到许多困难，面对困难，你一定要坚强。你要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向前。

我们一家三口，从来都是彼此支持的。记得6年前我和你爸爸双双下岗时我们全家是怎样渡过难关的吗?

其实，从1986年开始，你爸爸所在的那个小集体单位就难以为继，发不出工资来了。在别人都在国有工厂安安稳稳上班时，你爸爸他拖着一条因小儿麻痹症落下残疾的腿，早出晚归地与别人合伙包工程干。1993年初，他决心开一家木制品加工厂，在我的支持下，他拿出家里的全部积蓄——8000块钱，买来了二手机器设备，租下了城西一处低矮的平房，开始了艰难的创业。

万事开头难，再加上投入资金少，除去买设备，租场地，所剩无几。只能几米几米零星地买进木材。刚开始时雇了两名工人，白天给人加工一些板材，收几十元加工费。晚上你爸爸做些木凳、圆桌之类的，在加工厂的大门上做广告：“院内卖木凳、桌面。”没钱雇更夫，他就天天睡在小厂的值班房里，那小平房又黑又潮，冬冷夏热；没时间做饭，他就在炉盖上烤凉馒头，就着大块咸菜吃。眼看着你爸爸吃不好、睡不好，我着急啊!可咱家住在城东，和城西的加工厂遥遥相望。白天我上班，又要照顾正上初三的你，我是分身乏术啊!

时值厂里精简，我权衡利弊，主动要求下岗。1993年那会儿下岗的不多。四五千人的大厂，我是第一个下岗的，而且是主动提出的。别人都说我有病。那时我的心理也很难适应，在工厂工作的近20年里，我从没有过一次迟到早退，是被省报报道过的劳模，突然下岗，怎样面对亲戚朋友?那种心理压力，是别人难以想象的。

下岗后，我白天去城西加工厂照料你爸爸，晚上回到城东照料你。再苦、再累我和你爸爸都从不对你抱怨，怕你分心，影响学习。可是最难的不是苦和累，而是经济上的拮据。加工厂刚刚开业，还处在只出不进的阶段，每月收入只能给两个工人发工资。我下岗，每月只有150元生活费，你又念初三，需要买各种复习资料参加各种辅导班。我的心头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时时感到难以喘息。1993年的冬天，你因学习紧张，营养又跟不上，时常生病。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年的11月份，你患甲周炎，四个手指甲从根部脱落，红肿的手指尖不断地冒出脓水，疼得你直淌眼泪。可懂事的你从不在我跟前叫一声疼，十指连心痛啊，你的心连着妈妈的心啊!这病要吃中药，一服中药40块，三天一服，一个月的生活费都不够你吃药的。中药很苦，我给你买来橘子，让你在每次吃药后吃。开始，你每次吃药后吃一个橘子，后来，每次吃半个，再后来，吃四分之一个，剩下的用塑料袋包好，留着下次吃。

城西的工厂里，你爸爸和你一样节省。他把加工剩下的木头刮成菜板，拼成面板，再小些的木头他就用凿子一下一下刻，硬是把一些硬木板刻成了洗衣板。开始，他把这些东西放在加工厂里，守株待兔似的等买主，可这样根本卖不了多少．又卖不上价钱。于是，我撂下面子。在北方冬季的三九天里，推着自家的独轮小车装着菜板、面板、洗衣板去市场卖。头一天，一块也没有卖出去，急得我连午饭都没有吃；第二天，仍然是一无所获；第三天，当我穿着沉重的皮袄，推着仍装得满满的小车回家时，又累又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我问自己：这菜板、面板、洗衣板真就一点市场都没有吗?它们可都是必需的日用品啊，怎么就连着三天没有人买呢?想着你治病要钱，吃饭要钱，念书要钱，而我却无能为力，那时连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当我看到放学回家的你时一切苦累都消散了。我告诉自己：我要坚强。

我又想起那次你吃砂锅豆腐的情形：几天前的晚上，我从仅剩的十几块钱里拿出一块钱给你买了两块豆腐做了一个豆腐砂锅，在上面滴了一大滴香油，你吃得高兴而满足，过了好几天还对我说：“妈，那大滴香油像一块琥珀。”听到这话，我心别提多酸了。第四天，我穿戴好，又推着独轮小车上路了。这一天，我卖了三十三块六毛钱。孩子，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情景吗?我和你坐在床上，兴奋得反反复复地数着那三十三块六毛钱。你说：“妈，咱们有钱了。”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这一年的冬天，下了一场特大的雪，三天三夜才停。

孩子，自从我和你爸爸下岗，你从未埋怨过我们不能给你好的生活环境和学习条件，却时时以无声的行动支持着我们。我去市场卖货后，就没有时间再照顾你爸爸，给你爸爸送菜送饭的任务就落在了你的肩上。每次，你都早早起床，骑车到城西把饭菜给他送去，再回家吃早饭，然后去学校上课。记得有一次你很早起床去给你爸爸送菜，不愿吵醒我，自个儿往自行车后座上捆一袋子白菜，却怎么捆也捆不紧，袋子总往下掉。我站在你身后，看着你努力的背影，足足有十分钟，待你回头发现我时，泪水已在我的脸上结了冰。后来，你爸爸曾对我说起：每次远远的看到你骑车驮满菜的小小身影时，他都暗暗地对自己说，为了我女儿，我要坚强。

冬去春来，我的货卖得越来越好，许多人都知道：商业城附近有个人专卖菜板、面板、洗衣板，质优价廉。我们的经济情况日见好转，加工厂雇了五六个工人，除给人加工外，菜板、面板、洗衣板成了主要产品。那一年，你考上重点高中，家中呈现欣欣向荣的景象。

1995年，下岗工人增多，他们多数都涌到市场上来，日杂用品生意竞争激烈，利越来越薄。我和你爸爸在对周围各市县的装潢材料市场进行充分的考察后，决定转而生产装潢木线。在解决一道道的生产上的难题后，第一批木线顺利地生产出来。开始，我们给装潢材料商店批量送货，货销得虽快，但利薄，而且商店拖欠货款的情况时有发生，有的商店甚至故意挑剔货品质量而扣压货款。面对这种情形，我和你爸爸已不再像刚刚下海时那样不知所措，我们商量后决定：自己走到市场去。我们租下了柜台和库房，在那条装潢材料一条街上第一个打出了“厂价直销”的牌子。我也终于鸟枪换炮，扔掉了推了两年多的独轮小车，坐进商店当上了老板。我们的木线很快以“质量好、线型全、价格廉”的优势在市场上站稳了脚跟。

时至今日，我和你爸爸仍然在变幻莫测的商海里摸爬滚打。我们没能做大生意，赚大钱，可我们用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经营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把我们的宝贝女儿送入大学深造。你曾经问过妈妈：“如果还让你回工厂上班。你回不回去?”当时我没有回答你，今天我告诉你：下海了．很苦很累。可四十几年来，我第一次感到活得这么意气风发，这么有奔头。我在“海”里逐浪，看到了自身的能力与价值。

6年前，我刚刚下岗时，也曾彷徨踯躅。是你爸爸和你的支持让我重新振作，勇敢面对生活。

6年后，我们的女儿对爸爸妈妈抱怨说：大学毕业即失业。也许，就业形势真的像你所说的那般严峻，可是只有严峻的环境才能考验人、锻炼人。我和你爸爸下岗时，没有青春，没有学历，可我们靠吃苦耐劳的精神在社会上寻得了一席之地。你毕业时，拥有许多我们没有的东西：青春、学历、专业知识……只要你不怨天尤人，肯吃苦，敢拼打，就一定会闯出一片自己的天空。

孩子，我和你爸爸深深地爱着你，我们知道，你也一样深爱着我们。爱是一种责任，它给我们力量，让我们坚强。你的爱，是我和你爸爸在困境中向前的动力。我们相信，我们的爱，也会使你坚强，推动你前行!

祝：学习进步

你的妈妈

1999年9月10日(行健摘自《商界》1999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