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家看爱具

天津：章用秀

学习古典家具鉴定，最好是随同行家一起亲见实物，并且面对实物得到行家的指点。１９９３年，笔者利用业余时间几次跟随张秉午先生去看古典家具。张先生曾是天津国营文物店文苑阁的老主任，精通古代家具鉴定，退休后正在为古燕斋当顾问。在此，特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公诸于同好。

有一位外号叫“胖子”的人，为古燕斋的座上客。因常与张秉午等行家接触，也对古典家具的价格略知一二。一天，他后悔地说：“我的一个朋友家中有一件紫檀长桌，当初想送给我，我没拿它当回事儿，以为这破烂玩艺能值几个钱？竟没有要。现在我再去瞧瞧，看那长桌还有吗？”没过两天，“胖子”又来到古燕斋，说那长桌还在主人手里，并言称主人想卖，要价七八万元，请张秉午亲自到锦州道本主家里去看看实物。当时我正好在场，于是也随同张先生一同来到锦州道。“胖子”让我们在汽车里等着，他在锦州道的几家门脸房前瞎转悠。一会儿，他过来说：“主人锁门外出了，可能把东西放在了沈阳道古物市场。”我们又到了沈阳道，那长桌果然在古物市场一家小古玩店里。

长桌并不大，高约１米，长１米多一点，宽半米有余。通身为紫红色，给人以黑旧之感。做工也很简朴，无束腰。这东西在外行眼里实在太一般啦！难怪常常有人将宝贝当废物了。张秉午并未问及长桌的来历，只是借来一块湿抹布，在桌面上擦了一下，瞅了瞅木料的纹理和颜色，又对整个长桌上下打量一番，当时没说什么，便离开了那家古玩店。

在回去的路上，我问张先生：“那长桌是紫檀木的吗？”张先生说：“长桌是紫檀的，从造型上看，属于明式家具。”

“为什么呢？”

张解释说：“你看我用抹布擦的那块地方，木料是紫黑色的，并有黑缎似的光芒，这是一种皇家的贵气。凭直觉也会感到，那木头质性坚硬，密度极高，黝黑如漆，几不见纹理，这都是紫檀自身的特质，不是其他木材所具备的。你再看那长桌的造型和做工，质朴而得体，线条简练，通体光素，不加任何装饰。桌子为方腿，四面桌牙下装罗锅枨（ｃｈéｎｇ诚）。这种罗锅枨是中部高、两头低的一种枨子，它可使家具更加坚实、美观。这都是明式家具的特征。”

既然是紫檀木的明式家具，我想一定是很有价值的，因为我前几天还听说，沈阳道的一家古玩店进了一只不大的木盒，开始老板不懂，只卖５０元。有个买主看出是紫檀木所制，想要买走，老板又说卖５００元，硬说对方听错了价。５００元买主也要，可那老板死活又不卖了，结果买主花了１万元才将那木盒买到手。这显然是老板不讲信义，不过从中也能看出紫檀家具的珍贵。心里装着这档事，我不免向张先生问起那紫檀长桌的行情。张秉午说：“７万元是值得收购的。画家黄胄先生一直托我给他收集古典家具，他是为炎黄博物馆购藏的。像这样的古典家具，论其价值，已够得上炎黄博物馆的入藏标准。眼下我只是担心古燕斋文物店拿不出这笔款项，我是给古燕斋当顾问，大主意当然得由商店去拿了。”

事情果然出了岔头，长桌最终没有买成。款项不足，倒在其次。因为店经理说了，东西确是珍品，可以集资或想别的办法，但问题出在了那个“胖子”身上。原来那长桌的来历并不像“胖子”说的那样，是私人家里的东西想出让。他是为卖主“打托”，想从中渔利，而且要价越来越高，以“奇货”调买主的胃口：你既想买，价就往上抬。而古燕斋的想法是，宁可不买，也不让小人得利。于是这笔买卖只得告吹。

此事发生不久，古燕斋又得到信息，有人家中有一件黄花梨条桌，也是明式家具，请古燕斋代卖，索价６万元。古燕斋接受了，条桌很快运来，摆在店堂。可是，让外行一看，也觉得那家具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条桌长２米有余，高约１米，方腿，束腰，通体无更多雕琢，木质为黄色，看起来很旧。对这件条桌，我个人看，造型和做工确有明式家具的气派，只是木质分不太清，尤其是黄花梨、花梨、红木三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差别，我始终搞不太明白。为此，我向张秉午请教说：“在鉴定古典家具时，对黄花梨、花梨、红木应该如何区分？您说这条桌是黄花梨的，主要依据是什么？”

张先生回答：“在各种硬木中，最难分辨的就是黄花梨。一般来讲，黄花梨与花梨相比，黄花梨泛出金黄色的光芒，且大部分有‘鬼脸，还发出一种香味。花梨颜色较深，木纹粗而呆板，无‘鬼脸和香味，纹理也不如黄花梨细而活脱。黄花梨与红木相比，黄花梨比红木轻，硬度也比红木小，从鬃眼上看，黄花梨的鬃眼比红木的鬃眼要大。黄花梨的身价自不必说，若论起花梨与红木的价值，我认为一般的花梨是比不上红木的；从特征上看，红木的纹理比花梨的纹理要细。”说到这里，张指着那条桌说：“你看！这上面就有‘鬼脸；你再闻一闻，还有香味儿哩！”我细细寻找“鬼脸”，果然看到木纹上有一块块横竖和斑点比较集中的纹样，这纹样确实与其他硬木的纹理不同。那气味也得细细地嗅，我趴在条桌前去闻，虽香味儿不大，却隐隐可辨。

这件明代黄花梨条桌还没有售出，又听说大沽路上的一家眼镜店有一件鸡翅木翘头案要卖。那天我有幸随同张秉午先生一起去看那翘头案。翘头案是明清时期供陈设用的承具，因条案案面两端装有翘起的“飞角”而得名。翘头案大多没有档板，并施加精美的雕刻。眼镜店里的这件翘头案长度足有３米，几乎占据了半个店铺，其木材呈紫红色，上有大片明显的纹理，看来确有鸡翅的形象。翘头案的档板用料较厚，作有镂空雕。张先生一过目，马上断定为明式鸡翅木翘头案。他问主人的售价，主人说卖２万元。他又细心观看一次，才发现翘头案少了一块云头牙子，而且个别地方被贴补过。于是，当即表示无意收购，匆匆告别了眼镜店的老板。

“为什么不予收购？２万元值吗？”事后我问张秉午先生。

张说：“这件家具，从造型、做工来看，是明式无疑，尺寸也不小。如果没有动过手，并且完整无缺，２万元是可以考虑的。问题是这东西有毛病。尤其是动过手的地方，补上的木头并不是鸡翅木。明式家具是以文物对待的，故其价格也是从文物的角度来确定。一旦残缺并由外行修补，便失掉了原物的完整性，谁见了都会感到遗憾，如果收购上来，也难以再出手。所以，像这样的家具，无论是单位或是个人，还是不予收藏为好，免得窝在手里。”（陈根远供图）

责编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