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个心理咨询实录

2000-06-14 14:27实习生/马鲁静
现代家庭 2000年10期
关键词:咨询室咨询师心理咨询

本刊记者/丽恩 实习生/马鲁静

从6月下旬开始,我们成为两个虔诚的求询者。现代社会,心理压力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时代走到了今天,已经到了迫切需要为精神消费的时候了。我们选择了数种疏解心理的方式,以普通求询者的身份走访沪上几家心理咨询机构,名为求询,实为考察。其间的经历,颇值得玩味。

两个需要说明的问题:1.在各个心理咨询机构、热线,我们求询的问题是同样的并且是事先准备好的。

2.文中的心理咨询机构、热线均隐去了真实名称。

这是我们探访的第一站,多少有点投石问路的意思。我们两人的身份是在某公司工作的“表姐”和在沪念大学的“表妹”。

时间:2000年6月21日下午1:30地点:上海北京西路某青少年心理行为门诊部夏季的午后炎热而郁闷,该门诊传达室里坐着两个正闲聊的中年女子。问明我们的来意后,其中一位起身将我们带入一个挂有“心理门诊”字牌的房间。房间拥挤而局促,十平米不到的一间屋子被分割成三个小间,靠门的桌上堆满了类似咨询记录的本子,房间的色调陈旧、灰黯。这时我们有些惊讶地得知那位女子就是门诊的咨询师。

咨询师态度和蔼,让求询的大学生“表妹”填了一张个人资料表格,填完后,她并没有细看,只是扫了一眼,就开始了第二个项目,电脑测试。电脑测试共有88个问题,每一问都要求求询者以第一反应作独立回答,问题内容大致包括人际关系、交友情况,是否有同情心,是否经常烦躁或是否做过不道德的事或获取不义之财等。在“表妹”做题过程中,门外作陪的“表姐”在闲聊中了解到咨询师原本是精神科医生,90年代初经过培训转行做了心理咨询。题目做完了,咨询师过来看了结果,对“表妹”说:你有轻度焦虑。然后,双方的对话正式开始。(下文中对话部分G表示咨询师,M表示求询者)G:现在觉得怎么样?学习方面?M:学习还可以。就是怕黑。如果让我一个人呆在寂静的黑暗中,我就觉得很害怕。觉得周围的黑暗里有东西向我扑过来。

G:那么事实有没有东西扑过来?M:走过楼梯之后是没有的,可我当时感觉上还是有。

G:(笑)这只是幻觉。M:但我感到很难过。G:那是因为你胆子小。M:我胆子不小的,我也能上台表演、主持,从不害怕,而且感觉很好。

G:有关这方面的书看过吗?M:小时候看过很多神话、传说。这是原因吗?G:我没说是原因,我只是在问。M: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G:这些原因多是潜在的。你一个人在上海,在安静的时候可能会这样。怎么办?首先你应该是个无神论者,认为这根本就不存在,是虚幻的。在我高中的时候,学校附近有座山……(见咨询师的话题似乎有远走之意,而且始终未涉及可能的原因,笔者只好主动提出了准备好的第二条线索。)M:也许有别的原因吧,曾经有个人给我写过一张条子,我看了以后很害怕。

G:多久了?M:一年多了吧。(这时,电话铃响了,G拿起话筒与对方用上海话对答,把笔者晾在一边。五分钟过去了,她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笔者注意到她将咨询者填过的个人资料堆成两叠放在外间的桌上,上面用一张卡纸盖着。笔者有些难以相信她先前“那些资料别人看不见的”承诺。十分钟过去了,她仍然握着话筒,于是笔者起身表示要走。咨询师说对方也是她的病人,见笔者略呈不悦,她同对方说了再见。可当对话再次开始不到两分钟,电话铃又响了。这一次通话五分钟。过了不久,当咨询师的第三次电话通话结束后,笔者向咨询师提了意见:“下次电话铃再响,您是否可以不接?这样三番五次被打断,感觉不好。”咨询师笑着答应了。在笔者看来,许多心理咨询者是鼓足了勇气寻求帮助的,这种私人性的交谈动辄被打断很容易使倾诉受挫甚至咨询流产,那将是对敏感心灵的又一种伤害。)重拾话题后,笔者谈到了对生活的失望。

M:生活没意思,活着没意思,挺无聊的。

G:我觉得你这个人自我意识太强,挺自私的。你想过别人没有?想过你的家庭没有?你对得起你的家庭、你的父母?(笔者被“自私”这个词吓了一跳。接着G举例说明了自己的观点。)G:我的一个侄女,在学医,大一的时候,成绩不太好,她告诉我想考研,我对她说:“一定要把成绩搞好。”于是她脚踏实地地学,大二时,成绩跃居全年级第二名。你要有毅力,要勇敢面对现实。比如江姐,她为了共产主义事业,在敌人面前表现得多么勇敢……

(以上这段对话,若不是笔者亲耳所闻,很难相信出自一个受过专业培训的心理咨询师之口。)当笔者表示最近睡眠很差时,咨询师越过“表妹”,对“表姐”说(以下“表姐”为Y)。

G:她的自尊心太强了,过头了,没有能力超越产生了忧郁。

Y:她怎么做才能不怕?怎样操作?G:你就告诉自己不要怕,承认没有什么,一定要有勇气,面对现实。

说到这里,我们觉得再不可能有新的收获,便打算起身告辞。这段求询过程大约持续了1小时15分钟,咨询师收取了50元费用,没有说明标准。外面下着滂沱大雨,我们的头脑亦像雨雾中的世界一样模糊不清,只有耳边一直响着那几句反复叨念的无力的话:“要有勇气,一定要有勇气……”

实录二

时间:2000年6月23日下午这次,笔者拨通的是一条知名的心理咨询热线,话筒那头响起沉稳而平和的男中音:“你好!XX热线。”我们的交谈立刻进入了正题:(下文对话中M表示笔者,C表示咨询师)M:我这段时间特别怕黑,晚上从朋友家的楼道下来,觉得黑暗里有许多东西向我扑来,很恐惧。

C:有这种感觉多长时间了?M:大概三四个月吧。

C:以前有过吗?小时候是否有过什么难忘经历?有没有经受什么重大挫折?M:没有。C:最近在你身边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对方循循善诱的问话和亲切的语气,不禁让人的心头涌过一阵暖意,我们很快进入了对话的第二阶段。)M:可能因为一封信,大约在一年多以前,一个男生写的。

C:信上什么内容可以说出来吗?M:我能写得出但说不出。

C:没关系,在那之后你们还交往吗?M:不交往了,听说他后来去了一次精神康复中心,而我在黑暗中就开始害怕、恐惧。

C:你的潜意识中是否害怕他报复?现在我分析给你听,你的恐惧和他是有关的。人们往往以为不正常的人会产生古怪行为,你便但心他会对你不利,你曾向他点头微笑、打招呼,这对你而言无所谓,对他却很重要,因为别人疏远他,只有你与他交流过,人都是渴望交流的,从你的认知角度而言,你绝对没错,但他的思维方式不同于正常人,你认为再一般不过的交往在他的孤独生活中却产生了关怀。他有了错觉。当然。这种错觉看上去没有发展,否则他会以极端的方式行事的。

M:那我现在怎么办?C:也许他会有行动,我是说也许。先别急,听我说有可能他会行动。但这种可能几乎只是百分之一二,除非是非常极端的人,一般是不大可能发生的,但要防范。

M:我觉得他有暴力倾向,会伤害我。

C:男性都有进攻倾向,好斗,正常人也有,但不必太害怕。(笑)人一听说到某事,总会把以前的事都奇怪地联想在一起,把所有的都看作不正常,这是错误的逻辑推论,要调整自己的认知,在保持自己防范的同时,静观事态。恐惧是自己造成的。

(咨询师平缓的语调和话语中流露出的真诚令笔者有些感动。每一个心理求询者首先渴望得到的就是倾听和理解。那么,当问题变得尖锐时,还能这样继续下去吗?)M:我出于善良、真诚去待人,却招致这样的结果,这让我对人生很失望,而且我想逃离这座城市。

C:这只是人生道路上一个小障碍。我听出你认知上的偏颇了。不要因为一个小插曲改变了你人生的轨迹,这是一种偏颇的思想倾向。要改变你的认知方式,调整自己。当然不可能通过一次电话解决问题,但能指出你的症结所在。如果是这样,你要用各种途径、方式进行调整,或者通过阅读,或者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会提供帮助的。

当笔者第二次打通这条热线时,接受求询的已是另一位中年女性。笔者了解到这条热线还设有门诊,门诊需要预约,收费标准是100元人民币/小时,以闲聊的方式进行,双方是一个互动的过程。由咨询师提出假设问题,咨询者思考、回答,然后双方探讨;再提问、回答、探讨,如此上升直到认定原因,驱散症结为止。

实录三

时间:6月26日下午地点:上海某高校心理咨询室上海几乎每所高校都设有心理咨询室,和社会上良莠不齐的心理咨询机构相比,象牙塔中的心理咨询又是怎样的情形呢?带着疑问,笔者以学生的身份在某高校的心理咨询室做了一次亲历求询。

咨询室的门上贴着一张简单说明。笔者由此了解到咨询所由两个心理学博士和一个心理学硕士组成,三个人分别负责不同时间段的工作,他们的工作时间安排在五个工作日,只有下午才可以进行心理咨询。咨询的项目包括:焦虑、忧郁、强迫症、神经衰弱、学习问题、人际关系、恋爱与性心理调适、职业调适等几个方面。除了咨询之外,还可以测量个人的个性、心理健康、智商和职业能力倾向。

咨询室不很大,却布置得整洁而温馨。书桌上摆放着小盆景,墙角围着一圈沙发,一个小茶几,简单而随意。笔者首先被要求填了一张“心理状况表”,笔者注意到,在对话开始前,老师首先看了一遍刚才笔者填过的表格,并且在交谈的过程中不时地注意到表格上一些填注“严重”或“较严重”的项目。咨询师询问心理问题时,笔者给了和前两次相同的回答“怕黑”。咨询师同样循序渐进地问到了小时候的经历,成长的挫折,目前的情况。交流的进程基本相似于实录二,其间咨询师脸上的微笑和坐在沙发上促膝交谈的情形令笔者备感亲切。也许是在学校的缘故,咨询师十分注意对咨询者的肯定。

咨询结束后,笔者的心情如同天空一样清朗。学校的咨询室面向学生开放,而且一次只收2元钱工本费。

实录四

时间:7月5日下午地点:位于上海市静安区某市级医院去医院看心理门诊,远没有其他方式来得方便。笔者一大早先来到位于卢湾区的某市级医院,询问有否心理门诊。咨询台的护士小姐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笔者一眼,摇头说:没有。据悉三级甲等医院都该设心理门诊,而在这所闻名全市乃至全国的大医院竟然空缺。

无奈,笔者只能奔向第二个目标———位于静安区的另一家市级医院。

正是酷暑,这家医院的门诊大厅没有空调,吊扇飞转,人群熙攘。心理门诊设在隔离的疑难杂症诊疗中心内。笔者询问导医处的人:今天有没有心理门诊?那穿白大褂的人头也不抬说:没有。又问:什么时候有?她胡乱一指门口:自己去看!笔者不明方向地穿过门诊大厅,好不容易在入口处找到了“疑难杂症诊疗中心情况一览表”,密密麻麻的专家名录中有三位心理医生名列其中,而他们的门诊时间又列在另一处的表栏里。于是,只能两头对照着查找了一番。除了当天的心理门诊已满,只剩星期三有了。又回头去问导医处的人:怎么一星期只有两天?而且不安排在双休日?那人说:不知道。隔了一天,笔者特别起了个大早,再次前往。不料又被告知:上午的门诊已满。笔者问:能否预约下午的?对方才掏出一张预约券,上写:下午1:30,过时作废。只能悻悻而归。

下午1:15,笔者赶到时,诊疗中心门口早已排起长队。直到1:45分钟,终于轮到了。医生是一位七十多岁的白发教授,见到笔者第一句话便是:“有什么想不开啦?”笔者稍觉突兀,说:“早晨起来觉得没劲。”然后又自诉道:“好像做什么都没兴趣……”问:“想哭吗?”答:“有时是,而且晚上入睡晚。”问:“有什么事情呢?”笔者犹豫了一下,刚想回答,教授却岔开了话题,询问笔者“月经是否正常”。在得到回答后,教授得出了最后的结论:“是抑郁症,我给你开几方药。”笔者有些疑惑:“心理咨询是这样的吗?而且,吃药会不会有副作用?就没有别的治疗方法吗?”教授或许觉得笔者的问题有些荒唐,笑道:“谈话?这种办法全世界只有美国有。再说,我已经和你谈话了,到一般门诊三分钟就完事了。”笔者接过处方,见上面开了四种药,其中一种是最近广告攻势很猛的某中外合资药厂生产的“努努拧保主治抑郁症。

整个求诊过程只是短短10分钟。在这10分钟里,笔者和教授除正题外,还聊了一些题外话,比如美国、韩国和中国在心理治疗上的区别之类,而笔者花去的仅挂号费就是58元。教授说这个价目不算什么,在美国,一个心理医生谈话1小时的费用是300美金。

笔者拿着处方离开了医院。当然,没有去配药。

实录五

时间:6月24日晚6月30日中午这两次,笔者选择的是一家通过户外广告宣传的某心理健康网站。该网站的口号是:重见彩虹的日子。笔者于6月24日晚首次上网,进入了“医生与您谈心事”频道,在留言板上,叙述了与实录四相同的问题,并挑选了标号为B的女心理医生为自己疏导。“医生介绍”中称其为心理学硕士,擅长解决日常生活中的烦恼与问题。笔者留下了回复地址。

6天后,笔者在未见回音的情况下再次上网求询。截至发稿时,依然未见任何回复。

疑惑

本刊曾于1998年第2期上做过《谁给心理咨询把脉》的话题,对当时心理咨询行业良莠不齐及缺乏统一管理、心理医生缺乏资格认证的状况提出了质疑。三年过去了,记者再走过一遭后发现,三年前的老话题还得重提,现实不容我们乐观。据记者所知,在某些国家必须经过严格考试方能取得心理医生执照,这些考试有一项内容是医生在咨询时的情形需录像,连他们的表情、语调都要经过由心理专家组成的委员会审核。

心理咨询在我国依然算是新兴行业,它的成熟自然需要有个渐进的过程。但愿这个过程越短越好。弄不好,便会给投错门的心理障碍者“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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