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划:闻丹青、那日松
米脂县——位于陕西省北部,榆林地区东部,无定河中游。处陕北黄土高原区。地势东西高,中部低,由西北向东南倾斜。以黄土丘陵沟壑为主。东部为粱状丘陵,西部多峁状丘陵,中部为无定河宽谷平地。人口20.61万。面积1212平方公里。县政府驻米脂镇,辖3镇12乡。交通以公路为主,西包公路纵贯县境,各乡镇均通公路,属暖温带半干旱气候、中温带半干旱气候过渡区。年平均气温8.4℃。一月平均气温-9.9℃,七月平均气温23.5℃。年降水量450毫米。境内有李自成行宫和李自成纪念馆、杨家沟革命旧址、沙家店战役遗址等纪念地(馆)。土特产品有苹果、花生、土豆、“佳米驴”等。
——摘自《陕西省交通旅游地图册》
米脂,2000(北京)王小宁摄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据说米脂出美女。公元2000年2月14日至20日,一帮携带“长枪短炮”满怀憧憬的摄影师闯进了米脂,他们是去寻找“美丽”的宝藏……
专题一、命题作文
那日松
1999年春节前后,米脂县的副县长张振中来北京出差,经万得摄影器材行的陈湛波引见,我们编辑部和这位来自陕北的汉子进行了简短但富有成效的交流,——首先达成的共识是要联合搞一个摄影活动,主题是什么?——想一想,随口便说出了“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于是当即拍板——就拍“米脂的婆姨”。
以后的工作就是具体的策划——用什么形式去拍?要得出什么结果?用一般摄影采风的形式可能会很肤浅;艺术创作,或者纪实报道又有点强差人意,因为毕竟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无法深入,无法真正了解生活在那片黄土高原上女人——她们是否真的很美很漂亮?那片贫瘠的土地如何能养育出如此多的美女?那种美是一种什么样的美?与我们习惯了的城市美女有什么不同?
我们决定就从这种“想象”入手,经过筛选,邀请了20多位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摄影师参加我们“米脂的婆姨”专题摄影活动。我们把此次拍摄定义为一次“命题作文”,希望这些摄影师用自己独特的视角、独特的拍摄方法,去寻找去表现自己心目中的“米脂婆姨”。
几经周折,原定的行动日期一推再推。2000年春节一过,2月14日,14位装备精良的摄影师和两位中央电视台《瞬间世界》的记者从北京出发,与另外从各地赶往米脂的近20位摄影师在米脂会合……
米脂,2000(陕西)侯登科摄
从2月14日至2月20日,在黄土地上,这三十几位男性摄影师和米脂县大大小小的婆姨们都经受了一次考验……
喧嚣已过,米脂仍然苍凉而美丽。在这里我们要真诚感谢米脂县县委、县政府、张振中副县长、米脂县摄影协会秘书长李纪元……以及米脂县淳朴的老乡、婆姨,还有那里的山山水水、蓝天、梦想……
感谢捷成洋行为此次活动提供了世界上最优秀的黑白胶卷——ILFORD(伊尔福)DELTA 100。
我们期待摄影为现实揭起红盖头,不曾想我们的双眼更加被遮蔽。
米脂,貂蝉洞(陕西) 李纪元摄
陕西省米脂县,历史记载土地肥沃,用此地的溪水----桃花水熬此地种植的小米成粥,香溢四乡,且粥上浮着一层黄黄的油脂,因而得名米脂。喝清甜的桃花水和油晃晃的小米粥长大的女子们,美貌、贤慧,她们的美德在嫁了人以后日益显现。中国古代著名的四大美女之一貂蝉,是米脂婆姨光荣的证明。以上这些是我对米脂婆姨的全部概念。我曾经从山西汾阳至陕西榆林的漫长路途中经过米脂,隔着灰尘笼罩的车窗模糊地看到,街上的女人很多。陕西话中的婆姨是嫁了人的女子,既然乡间传颂米脂的婆姨,那么我在路过米脂的三分钟车程中认为,我看到了成熟的婆姨比不谙世事的女孩更有魅力。
最近听说,有男摄影师三十名左右,携带着各式精良的摄影器材,还有电视台的摄像机、话筒,从遥远的北京向米脂进军,大有寻找梦中香格里拉之意。据说,组织者最初的计划是几个人,不想米脂婆姨的历史魅力掀起了探寻“美丽宝藏”的热潮。这些摄影师对米脂婆姨的概念大概和我相似。被历史神化的美的诱惑,经历了时代的变迁和时间的冲刷,呈现给现今人们的是怎样的真相呢?我也怀着极大的热情和好奇心关注摄影师们带来的婆姨面孔。
非常有趣的是,此次活动的组织者选择了摄影行业中不同门类的摄影师,有擅长纪实摄影的,有风光摄影师,有专拍影视明星的,有从事影室人像的,有地方文化馆的摄影师,还有摄影爱好者,得奖专业户……不用例举摄影师本身,只要看看他们的照片就足以说明这只摄影队伍的多样性。如果将所有的照片编辑为一本米脂婆姨写真集,我想说,通过这本书,米脂婆姨在我眼前又蒙上了一层面纱。
摄影发展到今天,技术支持日异令人随心所欲,摄影的观念和思维也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多元化状态。风格迥异、手法互不雷同的二十位摄影师,在相同的时间、相对一致的环境中拍摄,竟能传递出如此丰富多姿的人物状态,这足以说明摄影师已抢过被摄者站到了镜头的最前沿。而“米脂婆姨写真集”似乎幻化成拍摄米脂婆姨摄影师的内心写照集。
在这三十名摄影师中,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作者和风格。杨延康,拍摄了麻风病人、乡村天主教等系列纪实摄影作品。米脂婆姨这个题材,再适合他不过了。我看到杨延康一如既往地从生活环境入手,展开对人的关注。在他的摄影画面中,人物往往与环境势均力敌,难分主次。人文环境,由生存其中的人创造,反过来也表明了人的身份、地位以及当下的状态。满墙的挂历美人、年画,还有镜子和婆姨,时间的标尺不仅刻画着过去、现在,也延伸出了将来。我看到了充满世俗气息的现实的米脂。我猜想,摄影师相信环境可超越它的创造者,说更多、更丰富广义的话,而人极有可能被环境所困扰和淹没,难以表达自身了。
另一位人像摄影师史宏伟,摒弃一切背景环境,还人物一个绝对的空白。我看到他在电视采访中说:环境不一定说明问题,让人物的面孔自己说话吧。所以史宏伟带了一块白布,让婆姨们郑重其事地站在镜头前,接下来就是自然光、自然状态拍照。这位摄影师似乎相信,自然状态下人的面孔可以回望过去、隐喻未来。五官的结构、皮肤的质地以及眉目神情,足以展现她生活的环境和生存的境遇。这种虚无背景处理,让人想起了摄影术诞生的初期,那些富豪绅士隆重的肖像摄影。贵族们无需道具,用自我表明身份。摄影师史宏伟以极为直接而简洁的方法让婆姨们自我表白。这样的作品应该属于真实的抽象主义作品吧。
还有一位在影视圈著名的摄影师王小宁,几乎所有的明星美人都被他的镜头摄取过。面对米脂的乡野婆姨,王小宁的
米脂,2000(北京)刘占勇摄
武器是金黄色的反光板。我在中央台的节目里看到,王小宁每张照片的拍摄都以反光板耀眼的金色光芒为主光,太阳的自然照射只是轮廓的勾勒。根据节目中扫描的完成作品,我猜想摄影师在曝光上也采取拍明星常用的手法增加了一、二档,使婆姨们皮肤显得细腻光滑。那个拿糖葫芦的女孩,还有一幅众婆姨像,她们甜美人般的动作和表情,在精美的画面结构中,如同《大众电影》的封面女郎般妩媚生辉。
我在薛挺的一幅作品中也看到了米脂婆姨的妩媚。那个穿红衣服的婆姨站在逆光中,她虽然手上织着毛衣,却歪着身子俏望镜头。她有几分羞怯,又有几分自得,有忸怩轻佻之粗俗,又自然洋溢着乡间真实的妩媚。薛挺接受采访时说,他在拍摄前有主要的思想框架,根据自我的意念去寻找进而取舍。婆姨的美与丑不是重要的。这么说,这乡间婆姨眼神中流露出的丰富内涵是摄影师预先想象到的?
看的照片越多,使我产生的疑惑越大。摄影的可信度越来越低。每个摄影师都从个人的视点观察现实,选取现实,留下了一些影像的碎片。人们企图借助这些碎片,以一斑窥全豹,却不想是瞎子摸象。而摄影师是主动将自己的双眼蒙住的。他们遵从自我内心的指引前行。所以摄影带来的真实只能满足个人,而不能供给群体。我们期待摄影为现实揭起红盖头,不曾想我们的双眼更加被遮蔽。
因而摄影师窦海军这次拍摄的许多照片多采取虚化处理,通过快门速度、景深、焦点等多种手法使婆姨们在画面中留下虚影。摄影师自己称为诗意的虚化。他解释说,在去米脂之前,内心的想象是充满诗意的,回来后还保留了这份诗意。我看到画面中虚化的处理使色彩、光影流动起来,含蓄的美的诱惑再次降临。
摄影在诞生的初期,以其真实还原的力量咄咄逼人。传统摄影的根本目的就是揭露隐藏的真相,保存消逝的现在。在这样的目标下,摄影师既是充满了好奇心的探索者,又是冷静客观的旁证者。摄影作品作为客观现实和摄影师心灵的双重映证,不仅揭示了现实,也揭示了作者。那么摄影师的内心和外界的现实,哪一个在摄影画面中更凸现呢?
在摄影多元发展的今天,思想领域越来越强调自我意识,摄影师更多挖掘了表现内心体验的摄影手法,使摄影摆脱单一的揭示客体的特性。就象拍摄米脂婆姨这个活动所证明的一样。然而,摄影最本质的特征在于它逼真再现的能力。人类正是利用这个本质去探询和发现的。每个摄影师都按自己的预知和审美习惯去探寻客观现实,客观现实必然要反过来影响摄影师,或出乎意外的,或更为深厚的。摄影师将他的探寻结果呈现在胶片上,在这个呈现过程中,摄影师的内心认知和表现手法也会不断地发生变化。客观现实的纷杂鲜活使摄影永远不可预知完全,这是摄影永恒的魅力所在。如果外界现实不足以影响摄影师,那么摄影师还有探寻的动力吗?如果摄影师抛开了客观现实的个性,盖以自己的个性,那么现实本身还有意义吗?就象米脂的婆姨到底和榆林的婆姨、长安的婆姨,乃至山西的婆姨有什么不同呢?在三十个、哪怕三百个摄影师的个人视点中米脂的婆姨是否有某点共同呢?
米脂,2000(北京)李学峰摄
摄影家要到乡下去寻找的,是“纯朴”或与之相类、据说在他们生活的城市已经失落的东西;但米脂的下一代看来决心以展示另外的东西,终结城里的艺术家幼稚、老套和令人生厌的幻想。
米脂,2000 村姑李萌 (北京)林茨摄
米脂因一句流传很广的老话而有名。听说每年慕名前来的观光者,达数百人之众。其中十之八九又都是携带贵重器材,主要冲着那里的“婆姨”来的摄影者,这就很使人为婆姨们捏一把汗。摄影家要到乡下去寻找的,是“纯朴”或与之相类、据说在他们生活的城市已经失落的东西;但米脂的下一代看来决心以展示另外的东西,终结城里的艺术家幼稚、老套和令人生厌的幻想。在距县城约30公里的桃镇开店的村姑李萌约19岁,她将头发染成棕红色,并以一黑色紧身皮夹克将原本就很白皙的皮肤衬托得看上去毫无血色。当听见有a人评论其“扮酷”时,李萌立即反诘:就许你们城里人时髦啊!围在四周看热闹的老农,也有青年,依然带着憨厚的笑容,一副传统农民的模样。这就是被关注和不被关注所形成的差别。
无论何时何地,当一个对象被关注,它的一个本能的反应,便是展示其某方面的变化。这种反应方式在时装发布会,以模特面对摄影机的聚焦、镁光灯的频闪,令人目不暇接地变换其服装而达到极端。相反,在来自外界的关注出现之前,无论人类,还是动物和其他万物,大都按习以为常的方式和节奏生活,一切看上去都那么一成不变。自然界处在一种和谐、松弛、恒定和蒙昧未开的状态中。学者们从中看出了“文明”与“文化”的差异:前者离不开“进步”:而“传统”是后者的灵魂。
媒体上越来越频繁地使用“注意力经济”这个术语,对这个新词的意思,我还没怎么弄清楚。但注意力之于文化,我敢说从来就不是什么幸事。某些文化形态所以历经劫难,还能幸存下来,基本上得益于它们的不被关注,乃至被遗忘。照相机可以作为注意力的一个象征,当它关注某一文化形态时,即意味着,被关注的对象作为活的形态已经或接近于消亡,而只剩下名声,或标本了。比如一个喜欢住在山顶的部落,摄影家可能对它的“文化”情有独钟,然而当他将有关照片发表出来,尤其是,当那个部落因此成为被关注的对象,情况便发生了变化。公众是理性和善良的,他们集中关注的,是那个部落的贫穷。政府决定尽快改变那一切,想出的办法是动员该部落居民迁移到环境较好、容易脱贫致富的地方,而将他们原来居住的地方种上树木。这样当然也很好,摄影家的社会贡献可以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重新评估。
经济全球化和文化的多元化是一对矛盾,在经济主宰世界的社会结构之中,摄影家扮演的,从本质上说,是全球化使者的角色。到乡间活动的摄影家不管初衷如何,其摄影画面向今日社会传达的,也仅仅是“这里有资源可供开发”这样的信息。李萌不愿当米脂婆姨的见证物,她的“扮酷”恰好反映了她的纯真。
米脂,2000 (北京)薛挺摄
其时,华夏大地遍传的那一俗谚“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的后面还有一远不及此句“抓人心”的“回手”——“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所以这后一句不属本文“视点”之列,干脆不谈。再细想一下,那头一句“脍炙人口”的后半段儿“……绥德的汉”也没多大……不谈!
直表这让人想起来就入非非就心猿意马的,端庄俊逸的“米脂的婆姨”(的美传)。
——至于的吗,有多美?试问。
别问,先来看看以下为她们用美词儿堆砌的意境之辞:
陕北有个米脂县,那里出美女,米脂婆姨肤如凝脂,荆钗布裙难掩其国色天香。于是米脂也便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令人神往,另人企盼。
(形容米脂美女之魁——貂蝉)……貂蝉饮花露如饮乳汁,一天天长大,出落得百媚千娇。十多年后,成为独乐县(米脂古境)百里挑一的俊姑娘,乌黑秀发,柳眉杏目,明眸皓齿,肤润腮红,花儿见她低头,鸟儿见她停吟。唱起歌来声甜音润,赛过山泉淙淙,银铃叮咚。
……
——那……怎么会这般美?追问。
据当地人“揭发”:盛产于陕北的小米,尤以米脂为甚。小米儿养人,米脂水质又净纯,熬煮之后,其上漂一层似油脂的凝汁可见……(米脂古称银州,因地有流金河,活壤宜粟、米汁淅之如脂得名……)
说了这么多,
说了这么久,
说得我直出口水,
不知你在不在听?
不知你有何意。
如果你想得那儿美,
如果你执意要前去;
去不去全在你啊,
反正我不拦你。
呦?!去了没有大美女,
害得你空欢喜;
回来可别怪我骗你,
也许?
也许女儿大了,去了外地?
反正我一脸的无悔意;
因为这正是我的目的,
将“米脂婆姨”的美传
——进行到底!
六月里黄河冰不化,
扭着俺成亲是俺大。
五谷里数不过豌豆儿圆,
人里头数不过女儿可怜。
女儿哟……
米脂,2000 (广东)杨延康摄
一回回上陕北,一回回哼起这委婉悲凉的曲儿。
不记得已经多少次上陕北了。但我却牢牢地记住两件小事,十几年前第一次上陕北,住在横山高镇乡,乡里的书记给了我一个苹果,硬是在我的口袋里放了几天而舍不得吃下,心里总有一种珍惜,总有一种难舍难分的感觉。第二件事初上陕北时,一大清早便犯傻跑出去拍日出。沟沟壑壑的山梁,重重叠叠的黄土地,让我爬了一个又一个山坡而没拍到理想中的太阳。多少年来,不知是苹果还是太阳下的人让我对陕北一往情深。
新千年的第一个正月里,我独自在陕北等候来自各地的影友们。他们来米脂县拍摄“米脂婆姨”,拍摄他们心中的太阳。
拍纪实的来了,拍人像美女的来了,拍风光的也来了。这些如同都市笼里放出来的鸟,在这黄土地的大自然中格外鲜活。大家在一个相对同样的环境中,同样的命题,用自己的相机去表现不同样的理想。
陕北已连续三年大旱,庄稼欠收,众乡民的生活并不富裕。影友们兵分几路,如同鬼子进村很快便占领了山头、村庄。各自找寻心中的“婆姨”。在杨家沟村,已是中午时分,肚子饿得直叫,我们随便走进一户乡民的窑洞里,好客的婆姨们马上擀面条给我们做午饭。大伙们吃着瓜子,议论着窑洞顶棚坏掉后显露出来的石条富有装饰性的效果。脸红的婆姨们忙说:“我们的新房已经盖好,不久就要搬走,这是旧窑。”城里来的人眼里处处是原始、自然,常常感叹黄土坡上的窑洞在镜头里如没那排电线杆子便太棒了。然而,实实在在的陕北人追求的是怎样去改变自己的生活。
刘家堡一个保存得比较完好的地主大院,纷纷扬扬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在风尘已旧的院墙上。我们惊叹这建筑,这工艺,叹服这岁月已逝的能工巧匠所制造出的精彩。我想给大院里留下来的主人们拍张纪念照,却被他们拒绝了,不信任如同美丽洁白的雪花落地后变成一团泥水。
几天下来,我没在米脂拍到令我激动不已的“婆姨”。短暂的时间里,几张轻浮的胶片能表现黄土地上的婆姨们?其实,一次次地上陕北,一次次住在老乡的热炕上,吃着,喝着,这些不都是平平常常的婆姨们所给予的么?善良、勤劳如同黄河水一样生生不息的黄土地上儿女们,她们的美早已溶进了我的血液里。
匆匆的都市鸟,飞回了笼子,留下更多的是思念和向往。春耕开始了,米脂的婆姨同所有陕北的婆姨们一样,又要去耕作贫瘠但又充满希望的土地。
抛却手头儿琐事,我愉快地上了路,还带着丝微色咪咪的心情。
米脂,2000 (北京)窦海军摄
早就听说过“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这一民谚,也早就有了陕西米脂出美女的印象。
民谚之美大凡都是朦胧的想象之美,与距离,与超现实有关。这样一来,民谚之美与诗之美就成了异曲同工的姐妹。诗美的天敌是实证,美幻与实证又同是人的嗜好,只不过越是重物质的时代,越是实用主义盛行的时代,就越没有诗的好果子。
此次结队陕北之行,是摄影的目的,但也无法回避“实证民谚”的后果。虽然理性告诉我这种a“实证”将是徒劳的,甚至是无聊的、愚蠢的,但理性又是永远勒不死本能这匹野狼的,很多时候,还要被反咬几口,呈现一派血淋淋的尴尬。
抛却手头儿琐事,我愉快地上了路,还带着丝微色咪咪的心情。
践踏诗意终归不免罪恶,于是我打定主意,此行一定要远离新闻、报道、纪实、民俗、风光之类“定式”,要尽力用诗的眼睛审视初次谋面的黄土高原。至于米脂的婆姨,只当是嵌在沟梁峁壑诗篇中艳装淡抹的诗眼罢了。
那么现实中的米脂婆姨到底如何呢?我想一切具体的回答将和这提问一样的乏味,一样的没有意义。因为这问、这答同属不合时宜的较真儿和实在。如果说在女性一生的情感世界中男人和孩子是并列的两个重音,那么在男人情感的春天里大多只有女人这一个主角。十个来米脂的大都市男人,至少有八个人的感觉大致相似,而剩下的两个人很可能正躺在阳光中,想象着黄土高原上空艺术天堂的颜色——黄乎?蓝乎?
“米脂的婆姨”显然是一个美意民谚,对于遥远的、活在灯红酒绿世界中的男人,这美是秦汉晓月、蓠径晨花味道的,是朦胧虚幻的,是无需落实的。在我的心目中,米脂之行的前后,“米脂的婆姨”的美意并没有多少变化。
陕北米脂县城郊党家村的艾家正在办喜事。艾老汉的女儿出嫁,婆家是绥德县的,这正映了那句老话“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
我随着迎亲的队伍来到艾家,只见窑洞内外人来人往为喜事忙碌着,嫁妆摆在窑洞前,亲朋好友都在喝着喜酒,我为新娘一家人拍了全家福照片,算是我这个外来人对她家喜事的祝贺。
迎亲自然少不了吹吹打打的乐队,这是陕北农村的传统。小孩们从来都是最活跃的,他们跑前跑后使喜事更热闹。
虽然他们现在还不是很富有,但结婚是人生的一件大事,还是非常重视的,图的就是一个吉祥、热闹。
米脂,2000 (北京)齐凤臣摄
记不得何时?“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这句俗语,已悄存我心里。每当朋友提及去陕北米脂创作时,总会情不自禁“好哇,那是一个出美女的地方!当然要去。见不到貂婵,还可以看看她的后人吗?”一触此事,都会触动去米脂寻美的欲望。
今年正月,总算圆了向往已久的梦。
到了米脂,概念中的妄想还在燃烧。进城里下乡村,不停地寻找貂蝉的踪影。折腾了几天后,方醒过味儿,俗语中的内容只能代表当时的审美观点。如今已是21世纪了,怎么能再用旧时的观念衡量当今社会呢?如果拿唐朝审美观用之现在,无数少女就不会被减肥药搅得心神不安了。
政府出面,请来作家和民俗专家,细说米脂婆姨的来龙去脉,使我们飘浮的幻想收兵归营。
端正后的思维,顺着正轨探寻。和县长一块下乡,走入生活最底层,和农民兄弟同吃一锅钱钱饭,同住火热热的土炕头;和他们聊家常,讲心里话,同唱一曲信天游;再从作家的感受去体验、观察、思维,我理出了头绪,感受到了米脂婆姨真实的形象。她们不仅仅美在容颜,更说应该是体现在淳朴善良、勤劳致富、聪颖智慧、大胆进取上。这一方土,塑造出高原人坚忍不拔的性格;黄土地的小米养育出米脂人进取的精神;无定河的流水滋润着她们纯净的心灵;信天游的歌声释放出她们灵魂中的焰火。她们喜爱这块土地,习惯过着不受外界干扰的安稳生活。自由的环境和安祥的生活氛围,使她们仍然保留着原本心态。这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真实感觉。
在这短暂时间里,我极力在定格她们美好的瞬间,记录她们的生活状态。把米脂婆姨真实的一面传递给向往这里的人们。
米脂,2000 (北京)刘家祥摄
米脂,2000 (北京)卢晓明摄
这已经是第九次到陕北了。这么多年来,沿着陕北无定河两岸,我穿梭于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走访了许许多多的村镇、宅院。那里的窑洞、火炕、火墙、风箱灶台,还有陕北的面食、小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这里,一年四季,很难见到雨水,特定的地理环境,使陕北人的生活变得很贫困。不过也正是这样的贫瘠,塑造了陕北人的勤劳质朴,性情温和善良,生活执着。——真可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这次带着表现“米脂婆姨”这个题目又来到陕北,与前八次相比,似乎感觉着有那么点不知所措。过去多少次表现这里的男人、女人。表现他们的生活环境,表现他们的风格。这次特别的表现“米脂婆姨”——陕北女人,又该如何去表现呢?……
此次到陕北已几天了,陕北公路的建设,新式窑洞的变化,家家户户架起了电视接收“锅”,一派新的气象。巨大的变化,今非昔比,令人浮想联翩。今天,我以平静的心情又一次走在米脂县城古老的街道上,正直正月十五。虽然还是冬季,寒风吹袭,但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熙熙落落的人们走在街道上,有走亲访友的,有担水的,还有很多孩子们在街上玩耍。街边零零散散地有些做小买卖的摊子,摊子里的小商品、小食品各式各样,绚丽多彩。还有热气腾腾的小吃……
忽然,一对小姐妹出现在我的眼前,姐姐为了满足小妹妹的要求,在不停地选购着小食品、小玩意儿。姐姐那种神情和每个举动,都充满着对妹妹的关爱。我被眼前的场景感动了。我联想到了她们的母亲,想到母亲对孩子的谆谆教导。在这对姐妹身上,母亲的形象,作为陕北女人那种特有的性情温和与善良不正充分地体现出来了吗?——勤劳质朴、执着生活正是陕北女人特有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