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樽
杰作震撼展厅邂逅
这是一幅真正的巨画。
展览大厅的偌大一面墙都被画中黄河的浊涛和搏浪的船夫所充满,在奋力划桨的船夫的映衬下,毛泽东挺立在船头,狂风正将他的衣襟和满头长发吹乱,一代伟人从容刚毅的神情、滚滚的黄河激流、船夫们用力挥动的强健的古铜色臂膀……都从纸上扑面而来,整个大厅仿佛都呼啸着船工们冲天的号子。
一个面容清矍、衣衫简朴的青年定定地站在画前,大睁着眼睛凝视着,年轻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艺术冲击而震撼了。
巨画名叫《东渡》,作者是当时的陕西省美协主席、艺术大师石鲁,画前的青年就是阎正。
这是1964年的秋天,20岁的阎正专程从豫北家乡赶到西安,观看在陕西省展览馆举办的西北5省中国画展。早晨开馆,阎正就第一个走进展厅,看完整个展览,又走到《东渡》前面,久久伫立观望。一直到太阳西斜,展览即将闭馆,他才恋恋不舍地准备离开。
这时,一位高大的中年人被簇拥着走进展厅,从与别人的言谈中,阎正得知他就是石鲁。
阎正鼓起勇气挤到前面,向石鲁请教,并谈了对《东渡》的印象,石鲁饶有兴味地与这个陌生青年交换看法,并和蔼地鼓励阎正在艺术的道路上要勇于开拓自己的天地。
谁也不会想到这次短暂的会见,从此开始了两代人忘年的神交(30多年后,已过不惑之年的阎正,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石鲁的眉宇间已隐约现出忧郁,果然,不久大师便开始受到了冲击)。
西去拜师长安对话
正是风雨如磐的岁月。在同一片乌云笼罩下的豫北贫瘠的乡村,25岁的阎正正随同被下放的家人靠土里刨食过活,他翘首西望,忧心忡忡地牵挂着远在西安受难的石鲁。
阎正,1943年生于西安,幼年随从事新闻和教育工作的父母亲辗转于上海、南京、抚顺等地,后因父亲身陷囹圄,母亲被划右派,发配河南。卖茶水、画卦签、种庄稼、烧石灰、修铁路……坎坷的人生路上,却从未冷却对绘画艺术的狂热痴情。
1969年秋天,阎正将家中攒下的口粮拿到县里兑成钱,买下烧鸡、酒及当时十分紧缺的副食品,用纸箱盛着,搭在肩上,前往西安看望爱戴的大师。为了多给大师一点生活帮助,他舍不得买车票,将钱塞进腰带,混上火车。不料,第一次混车就被查了出来,列车员把他从三门峡站撵下来,他不敢出站,在车站游荡了3个小时,才又混上了另一趟列车,车过了潼关之后,再次被查出来并被撵下来,待最后赶到西安车站已是第三天凌晨。饥寒交迫的阎正背着食品沿着铁轨步行两三里地,走出了车站,为了不让石鲁看出他的狼狈,他找到一个水池,洗洗脸,收拾一下,才辗转找到了石鲁冷清的小屋。
蓬头垢面的石鲁借着昏暗的光线,眯眼打量着这个只见过一面的青年。他紧握住阎正的手说:“我已经不是人了。”
望着石鲁苍苍白发,阎正眼含热泪,说:“您是我最敬仰的画家!”
……
于是,相差近30岁的两代人,便以对艺术和人生的一腔赤诚开始了娓娓对话。
多少个月朗风清的秋日,多少个寒风刺骨的冬夜,两个人促膝畅谈。没有世俗的寒暄,没有功利的掺杂,两杯浊酒,一盏孤灯,一对热切的灵魂在知心的交谈中,体察着人世尚存的真情。
从1969年开始,阎正注意记录同石鲁的谈话,当时,他并没明确这些记录会有何用,他只是觉得应该记,他相信石鲁对人生与艺术的真知卓见是难得的精神财富。
30多年后,已是著名画家、艺术理论家、《东方艺术》杂志社社长的阎正,回忆起与石鲁对话的日子,依然难抑激动的心情。他说:“亲耳聆听石鲁的教诲,是我一生的幸运。”80年代,阎正以这些珍贵的记录加上深入采访完成了长篇传记《石鲁传》。
为了弘扬石鲁的艺术精神,20多年来,阎正呕心沥血著书作画,大江南北举办画展,并不辞劳苦地为石鲁终生渴望的艺术春天奔走呼唤,以对艺术的一腔赤诚继续那犹如太阳与月亮的对话。
(王山石摘自《深圳特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