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后悔毕业后没有与海兰一起去她的海滨城市,如今落在这个小镇上过着孤独的日子。虽常收到她写给我充满爱恋的书信,但仍无法驱赶我对她与日俱增的思念。一直有种想去看她的冲动,只因路途遥远,盘缠紧张,只得作罢。
日子倒是日复一日地过着,与同事们聊天有时常至深夜,谈的最多的是女人。我因生性木讷,不善言词,所以难与同事们高谈阔论女人如何。同事们便拿我寻开心,说我又在想那个遥远的海兰,说不定那个纯情的女孩早已另嫁他人了,你何必在此苦苦等待呢?我们这个穷地方,哪个女子愿意来吃苦呢……我则认真地说海兰不是那种人。于是他们一阵哈哈大笑,笑我呆,笑我迂……
平日无事,我常在宿舍附近的池塘边散步。有风的时候,池塘里荡起水波,合着四边垂挂的杨柳,风景很是迷人。但看久了,也不过是杨柳与水潭对视,让人顿生乏味。倒是落日的晚霞把池塘映得通红。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今夜池塘如镜,我却心潮澎湃,午饭后接到海兰的信,说过几天要来看我。我深知自己太爱海兰了,但我同样也深爱着这所乡村小学,这里很需要我。我本想来南方闯一番事业,然后把海兰接来共同享受这里美好的生活。但我发觉我的梦想正一天一天地在现实中破灭。我若不离开这所小学。就很难保证海兰以后的幸福。我信誓旦旦地在海兰面前说要给她幸福,总不见得让她和我天天呆在这个水塘边与我厮守终生吧。我便把自己的想法婉言在信中向她表白。希望她能重新选择自己以后的人生道路。然而她来信说我变了,是不是在南方发了财不要她了。我极力申辩说这里真的条件艰苦,环境很差,她来信说不管,只要能和我在一起。弄得我不知说什么好。
室友们听到我女朋友要来,高兴极了,好像是他们的女朋友要来。他们在宿舍搞了一次大扫除。擦去了后窗积了几年的鸟粪,还专门收拾了一间房给海兰住。以全新的面貌欢迎“天使”的到来。那几日宿舍里的人像是要过节一样,个个情绪高涨,兴奋不已。可我的心情却莫名其妙地沉重起来,不知情为哪般?虽然在念书时我与海兰形影相随,亲密无间,但长时间的疏远,海兰是否还像以前那样爱我,我有点茫然……
那天我早早就去县城火车站接海兰。海兰从车站出来,县城已亮起了华灯。我感到肚子饿得要命,急匆匆地拉着海兰去找饭店。我惊喜于海兰的长发和她的微笑依旧那么让我喜欢……那晚我们住进了县城的一家旅馆,翌日才赶回小镇。
同事们像迎接贵宾一样迎接海兰。可海兰自从下了汽车,脸色一直很难看,她东瞅瞅。西看看,对小镇好像有一种新鲜感,但她的眼神中没一丝惊喜。我猜定她肯定不喜欢这里。其实她不应该感到意外,因为我曾好多次在信中告诉她,这里不像南方有些沿海城市那样发达,我所教的这所学校非常破旧,校舍矮不说,几乎快要坍塌了。正因为如此,这里更需要知识,只有有了知识才能改变这里的贫穷落后。作为一名教师,我有义务在这里教书育人。海兰在同事们的陪同下向宿舍走去,当她走过那个池塘时,竟捂着鼻子说你们住在这种地方?气睐好难闻呀。你们这里有女教师吗?大家说有,不过都结婚了。听完这话,我看到海兰的眼中隐隐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
最后海兰没有住进大家为她辛辛苦苦清扫过的宿舍。为了让她不至于太失望,我送她住进本镇最高档的新吴饭店,这个饭店可以说是正在开放的小镇的一面“旗帜”。
同事们开始用疑虑的目光看着我,说海兰怎么会这样不苟言笑,与那个写情书的海兰简直判若两人。他们问我是不是欺骗了海兰?把这里说成是天堂,要不然她怎么会一来就生气,脸上露出一副上当的样子。我说我告诉她的情景比现实还要破,还要苦。同事们显得很不理解,那她为什么信中说我们这里的风景很美:江南小镇,鱼米之乡,小桥人家,充满着诗意。我说一半是她的心理作用——猜测,另一半是女孩子多梦吧。
晚餐放在新吴饭店,我原想请上几位同事,但实在囊中羞涩,几个月的工资为了帮助一对失学双胞胎重返校园。我已捐出了大半。这个月的伙食费都欠着呢。我根本不具有那种恋爱中的男人的风度——潇洒又大方。我与海兰步入餐厅,餐厅里显得有些嘈杂。我在小镇几年,真的还没进过饭店呢,不要说小镇上最好的饭店了。我和海兰选择靠窗的座位坐下来。海兰真的不像以前的海兰了,她看我时,让我浑身不自在。她很少说话,服务员在大厅里走动,闷热的大堂使我额头沁出汗水,或许是太紧张了。穿过桌子上空,我望了海兰~眼,我不知向她说啥好,她的目光中一直留着不快的怨恨。我让她点菜,她注视着我,让我感到陌生之外心里还生出酸酸的滋味。海兰似乎点了菜单上所有的菜。我不明白就两个人,海兰为啥要那么多的莱?面对这么一大桌菜肴,我真有点暴殄天物的感觉。我吃着小镇上的特产——咸菜炒粉皮,这道菜是我来小镇吃的第一种菜,也是吃的最多的莱。我从这道菜中吃出了小镇生活的艰辛与与苦涩,也吃出了小镇人的纯朴与热情。我示意海兰尝尝看,海兰瞥了我一跟说,这种菜也能上桌面?在我们那里都是喂猪的。难道大鱼大肉才能上桌面?我很为不快地说。沉默了好一阵,海兰说想不到这里这么苦。我以为你是在故意骗我。天那,我什么时候骗过人?我无力地对她说,我像是骗你的人吗?此后,她一言不发,她的沉默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第二天,海兰要走。临走时她说若我还爱她就跟她一起走。我坚定地摇了摇头……送走海兰我如释重负。只是欠下的那桌菜钱让我负担重重,我准备在暑期去找一份临时工,为那桌酒菜钱,更为那对失学双胞胎新学期的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