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深圳)
各报都登载了一则图片新闻:1999年5月17日,新华社再赴南斯拉夫采访记者穿上了有关部门赠送的防弹衣。这消息让人有当头棒喝之感---假若当初邵云环等三位记者也有人送防弹衣,也穿上了防弹衣,他们是否可以免遭牺牲呢?也许至少不会立即牺牲,或只会受伤?
我万分敬佩现在给赴南中国记者送防弹衣的人。这说明他们已想到,虽然有此次中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的坚决抗议,但是,这并不能保证中国驻南大使馆再不会遭受北约袭击,不能担保类似事件再不会发生,也不等于对方已接受了中国人不可暴力欺压的观念。这种亡羊补牢的预报哲学,实在有必要大力推广。美中不足的是,假若这种" 灾情预报"早些时进行---当中美高层人士在亲热地碰杯握手时,当全世界都在大力恭维中国的国际地位空前提高,21世纪是中国的世纪时---若在那时便为邵云环等赴南记者送防弹衣,该有多好多好多么好!
亡羊补牢当然不错,但未雨绸缪更为可敬。我们中华民族近百年来一直是崇尚"盛世危言"的:孙中山在推翻了清朝建立民国之胜利时,想到的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新中国的国歌是"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可是改革20年后,我们许多人却飘飘然了。就像低价为人发射过几颗卫星,有人就信誓旦旦中国有能力完成一切高科技……
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甚至一个地球,最危险的落后之处是什么?就是对前途前景的预报无力,对明天的无知(对明天的无知也就是对今天的糊涂)。如果改革20年来,中国人真有改革派与保守派之分,那么实践证明,在中国驻南大使馆遭袭击这一事件上,两派都是殊途同归,不谋而合。保守者常见的论调是,中国今天已经强大了,可以"对美国说不了"---中国早在50年前已站起来,现在是跑了起来,飞了起来!而一些改革派的想法,除了中国已强大之外,还有一个对"伪现代化"的误解,以为美国为首的北约,大都在国内实行民主自由人权,有这样"崇高理想"的国家,岂会对中国这个仅仅口头向他们说不的第三方进行武力袭击"暴力说服"?殊不知,"伪现代化"无所不在,无所不为。对于一些名流人物,它的临床症状是一面高唱民主自由为人民服务,一面无情地恶毒地整治对他们稍有微辞的批评者;对于一些国家,它的独特病态则是在国内实行法治,实行民主政治,提倡人权,但是到了国际交往,则是国家利益至上,信奉"以马上治天下"的强权政治。打出一面正义之旗,"替天行道",然后便心安理得地对一切异见者进行暴力压制,这就是一切伪现代化者的本质。
本世纪二三十年代,国人对苏联的憧憬、敬佩,真是无以复加,连鲁迅那样的伟大思想家也无视高尔基等知识分子在苏联惨遭迫害的事实,而全力宣扬中国苏俄化。只是到了今天,人们才知昔日的苏俄并非中国人所崇敬的那样,它依然充满了伪现代化的专制与冤案。无独有偶,当人们对苏联认清了真相时,却又对另一个国家寄予了新的幻想,盼望"中国美国化",就像当初人们美化神化苏联一样。
其实,世界上永不会有完美的人、完美的制度、完美的国家。只有时刻警惕防范一切人、一切团体、一切政党、一切国家的伪现代化病态爆发,禁止以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进行"暴力说服",我们人类才有可能过上一种相对和平的美好日子。
尼克松说过一句令人心惊的名言:和平只是一代人的事---和平只能保持一代人的时间,久之,必有战争。
历史一再证明尼克松这话是有依据的,但为什么出现如此怪圈呢?我想,最根本症结就是人类的健忘症与低劣的预报能力,特别是忽视提高预报能力。
对邵云环等三位烈士的牺牲,中国驻南大使馆的被炸,我深感悲痛,痛恨残暴的袭击者;但同时,我以为我们也该反省自己为何丧失了预报能力,忽视预报责任。
若由此责怪做具体情报工作的人没有预报这次灾难,是不公平的;就是前苏联一夜轰垮这样大的事件也不曾有一个人一个国家预感预报,又何况这一局部的战争袭击呢?但是,我们的国际政策研究者,我们的哲学研究者,我们的未来学家,我们的民间思想村落……他们应该从宏观的历史上作出一种可能性提示,就像气象台,短期预报可以有误差,但长期趋势预报,应当是大体不错的:冬天提醒人们会出现冰雪,夏天提醒人们有台风、洪水,具体的时间可以不准确,可以不预报,但阶段性的气候推断,应当是责无旁贷要做出的。如果我们有人预报了,中国驻南大使馆,有可能受到北约有意或无意的攻击,那么结果会如何呢?
大家深信大使馆受国际法保护,世界上今天无人敢惹中国。这实在有些"义和团刀枪不入"的悲剧。
"5·8"事件使很多人想到了加强军备、加强国防力量,这诚然都是不错的。但却很少有人想一想:如何提高我们的灾情预测能力?提高我们的思想、体制等方面的抗灾能力?早送防弹衣,当然是进步,但若不能及早识别伪现代化者的"新暴力说服"动向,纵有防弹衣,也可能倒在原子弹下。形形色色有预报责任的人啊,我们该猛醒了!□(本栏编辑:秦彤插图:黄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