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没线下的留念

1999-01-13 03:14朱白丹
中国三峡建设 1999年2期
关键词:驼子放映员洋楼

朱白丹

打电影

峡江人把放映电影叫做“打电影”,作为峡江人的我对这土得掉渣的说法并不觉得难为情,正如我们每个人小的时候穿衩衩裤不觉得难为情一样。七十年代峡江里打一回电影就如打一回牙祭,怪让人留恋的。

儿时的我们只要听说晚上打电影,便早早的干完家务活,搬条板凳到学校操场抢占最佳位置,公社电影队的放映员早早地将银幕支在篮球架和柳树上。方圆十几里的人家听到信儿也都早早赶来把操场挤得水泄不通。无论天晴下雨,无论酷暑严冬,银幕不打“再见”二字乡亲们是不会离开的。那时放映的电影依稀记得是《宁死不屈》、《打击侵略者》和《渡江侦察记》等。记得是放映一部阿尔巴尼亚的片子时,公社的放映员讲解了一句“这是英雄的阿尔巴尼亚人民在抗击侵略者”,同伴们觉得这句话蛮好玩,以后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念。离家乡乐天溪镇十五里地的莲沱有家三线工厂,隔三差五便打一回电影,曾经打过一部朝鲜的片子,叫《卖花姑娘》,同伴们故意说成《卖,花姑娘》,使那些没能前往观看的伙伴们想得要死。

电影放映前,小娃子们在一起疯跑和攻仗,大人们坐在一起便聊开了,内容总是哪个杀了头肥猪,哪个买了块上海手表,哪个买了双火箭皮鞋,哪个结婚娘家陪嫁了一台缝纫机,峡江的姑娘婆婆、“大爷家”们好不羡慕。

正式打电影至少要在晚上九点以后。“抢抓机遇”是当今人们使用频率较高的一句话,其实那时的大队干部早就会“抢抓机遇”了,大队书记、大队长、民兵连长都要在电影放映前讲两句。峡江的风猛得很,吹得柳枝跳起摇摆舞,峡江的风又硬得很,吹在人脸上如后妈打来的巴掌生疼生疼,娃子们却全然不顾,看得津津有味。其实电影对于大人们来说并不重要,“反正是好人赢哒,坏人输哒”(某人因说了这句话,差点儿吃不了兜着走),重要的是在打电影之前能聚在一起,日日白(聊天)。

如今,国家正在峡江修建三峡大坝,峡江人住进了小洋楼,家家户户买了彩电,躺在床上就能看上电影频道了,再也用不着风吹雨淋受洋罪了,日子过得滋滋润。可是时间一长,峡江人又觉得生活里似乎缺少了什么,缺什么呢?一时又说不清楚。

老屋

我原先的老屋在现今的乐天溪特大桥下,那是一间什么样的房子哟,几块黑不溜秋的板壁,四面穿风,晚上睡觉得用扁担将门死死顶住一不是防小偷,而是防被风刮倒。

原先的老屋旁有座磨板桥,镇上的人们常在桥上“日白粉泡”:前街的歪嘴杀了头年猪有巴掌厚的膘;后街的五爷买了双火箭皮鞋照得见人影子;水井湾的驼子砌了三正间土墙屋。桥上的人们说着便骂出声来:格老子的,这辈子要是跟驼子一样住上土墙屋就好哒。

现在的老屋其实不老。

老屋是八十年代初因葛洲坝工程截流而迁建的,满打满算不到二十周岁,还只是一个毛头小伙子呢。

老屋的所在地叫乐天溪,相传唐朝诗圣白乐天曾在此吟诗作赋,乐天溪便因诗人的名气而著称于世,如今又沾了三峡工程的光,随便抓一把家乡的热土,着实烫手呢。

老屋的门前是一湾湖水——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建设而形成的天然平湖。弟弟来信说,家乡的老头老太在湖边打太极拳、练健身操的越来越多了,爸爸打太极拳再也没有人说是神经病了。

老屋就建在乐天溪,门前是一湾湖水的地方,上辈人渴望住上的土墙屋大都建在这里。

无论现代化住房怎样现代,老屋却有自身的长处。米把厚的土墙早把热浪和寒气吓得逃之夭夭,老屋里夏天凉悠悠、冬天暖融融的,把人美死哩。

水井湾的人沾三峡工程的光,在大象溪建起了一栋栋三、四层的小洋楼,清一色的茶色玻璃,外墙钢砖,地面花岗岩,客厅吊顶是一批先富起来的人家。

老屋场的人们并不羡慕,更没有忿忿不平。

老屋场的人说:我老大老二都买了“大哥大”、“586”、“桑塔纳”,砌栋把小洋楼算个啥。

家乡的父老,日子过得滋润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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