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绍军
《论隐秘的上帝》所收四篇论文被公认是“否定神学”的珍贵文献。“否定神学”(thetheologyofnega-tion)又称神秘神学,其源流在库萨之前还可顺次上溯到伪大法官丢尼修(Pseudo-Dionysius,the Are-opagite)、尼斯的格列高利(GregoryofNyssa)和奥利金(Origen)。在基督教史上,奥利金创造了学科神学的第一个模式,希腊哲学引指他走向基督。奥利金认为,作为神学核心的上帝,是纯粹的、绝对超越的、不可理解的,他只能用否定式或最高式来命名。伪丢尼修的著作是基督教东部希腊教会教理建设的主力。他以为,对上帝的任何断言都不足以描述作为超越存在的上帝,而用否定的说法反而“更有效”和“更适当”,因此说“上帝不是甚么,他甚么也不是”反倒更好。到了库萨,他对“否定神学”有更明确的解说:“由于上帝超越了一切理性,因而就不能在理性的领域或范围内发现上帝,也不能借助理性来达到上帝处于理性范围之外这种认识。因此,我们只能以否定的方式在理性的领域之外达到上帝。”不难发现,“否定神学”否定上帝的可被言说性和可被认识性,旨在肯定上帝的隐秘性与神秘性。
库萨依循否定的方式去论述“隐秘的上帝”:上帝“既非被称道,也非不被称道”、“既不是无,不是不存在,也不是既存在又不存在”;上帝也“不是真理”。“否定神学”的宗旨决不是消极的否定,而是要通过否定去肯定上帝的一些“真相”。这一点在库萨的论文中表现得尤为突出。从库萨的否定性论述中,时时透露出“隐蔽的上帝”的一些肯定的信息。这些信息包括:上帝“是绝对的纯粹的永恒的不可言说的真自身”;上帝“是对这甚么也不是的东西的完善性的比喻”;“上帝与一切事物的关系,就像视觉与可见事物的关系一样”;“上帝在我们的领域里就像视觉在颜色的领域里”。
库萨不仅传达了“隐秘的上帝”的一些肯定的信息,他还肯定了上帝与人的关系。人可以通过一定的途径,寻见与接近上帝;上帝与人的关系是父子的关系。希腊文把上帝称为theos(θεοs),这个词来自theoro,表示“我在观看和我在奔跑”。上帝在观看一切事物,寻觅上帝者必须借助视觉来奔跑,以求能接近那观看一切事物的上帝。上帝创造一切事物,每一事物都是theos,theos是事物从中流溢而出的本原,沿着这条路去作最认真的静观,也可以寻觅上帝。还有一条寻觅上帝的道路是在每个人自身之中,因为“你在自身找不到任何东西与上帝类同,于是你断定,上帝作为你的理性灵魂的原因、本原和生命之光,超越了这一切。”库萨把上帝与人的父子关系理解为人“与上帝类似”,他用一个与柏拉图术语“分有”来指称人被上帝收养的方式。人以上帝为父,就是对上帝神圣能力的奇妙“分有”,人在这种“分有”中达到对真的把握。这种分有是在人的存在与生命的真中才达到的,这是人的精神的最高迷狂的领域,人在那领域中,平和安静地达到上帝。
应当指出,库萨的“否定神学”散发出十分浓重的希腊哲学气息,这在四篇论文中处处可闻。像其中“理性作为上帝的摹本也是一切事物的摹本”等说法,你会联想到柏拉图;又像上帝“是任何一种潜能的现实,因为它是任何一种潜能的目的”等说法,你会联想到亚里士多德。这一倾向也许跟托马斯·阿奎那所开拓的综合哲学与神学或理性与信仰的中世纪神学新路不无关联。
(《论隐秘的上帝》,尼古拉·库萨著,三联书店一九九六年十一月第一版,8.3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