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绅和少年

胡春来

查利·汉斯特尔有9个子女，有一小块儿土地，4间房子。查利去世时，长子约翰刚16岁，母亲告诉他，今后家庭的重担就落在了他的肩上。她想起丈夫去世前曾卖过一些玉米给村里的乡绅杜恩，钱还没有收回来，便吩咐约翰饭后去要。

约翰来到乡绅家，敲了敲门，很快有仆人领他来到了乡绅的办公室。

约翰走进来，背对着门，双手托着帽子，恭恭敬敬地站好。

“你好，约翰。”乡绅说，“你有什么事吗?”

约翰说明来意。“噢，不错。”乡绅说，“你看我都忘了，真对不起!”

他站起身，伸手慢腾腾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棕色的大皮包来，打开，取出一张崭新的1美元的钞票，递给约翰，又坐回到桌前。

“我原不想为这点钱打扰你的，可我们的确太需要它了……”约翰解释说。

“没什么，”绅士慢吞吞地说，“我早该记着这事儿，可忘了。因为你父亲还欠我钱，共40美元。”

约翰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40美元!天哪!这对他和他一家人来说可是一大笔钱啊!

乡绅注视着约翰。一会儿，他问:

“你今年多大年纪，孩子?”

“16，先生。”

“你觉得你什么时候可以还清你父亲欠我的40美元呢?”乡绅问。

约翰脸色苍白:“我不知道，先生。”

乡绅站起来。“但愿你不要像你父亲那样，”他说，“他这人懒得要命，从来不肯努力干活儿。”

“祝你好运!”乡绅说，他握了一下男孩儿的手，送他到门口。“再见!”他说。

那一年的夏天，约翰到别人家的农场帮工，工钱是每天40美分。开始，没有人愿意雇他，人们都对他懒惰的父亲记忆犹新，所以总把活计让别的男孩子去干。后来，经过不懈的努力，约翰终于找到了工作，每周六给人帮工，每天的晚上和星期日一天在自家地里干。

这个夏天的辛勤劳作使约翰家的那一小块儿地里不但长出了足够全家食用的水果和蔬菜，还能剩一些拿到集市上去卖，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约翰常常感到奇怪，为什么当初父亲总能找到时间钓鱼，而他整个夏天却抽不出一点儿时间，即使有时能放松一下，他马上想起了欠乡绅杜恩的那40美元，便又出去找活儿干了。

一开始，约翰把挣来的钱全都交给母亲，后来，每次领到工钱，他都省下几个便士。到8月底，他已攒够了1美元。手里攥着这1美元，约翰第一次感到自己总有那么一天会把欠乡绅杜恩的钱还清的。10月中旬，约翰攒到5美元，可以先还乡绅一些了。

有天晚饭过后，约翰又来到乡绅家。

“坐吧，约翰。”乡绅说:“我知道，这个夏天你没有偷懒，干得很卖力，如果你今冬需要钱的话，我很乐意帮助你。”

约翰感到脸有些发烧。

“我什么也不要，先生。”他说，一边伸手从衣兜里掏出钱来。

“我想把欠你的钱先还一些，尽管才只有5美元。请你收下吧!”说着，把钱递了过去。

杜恩数了数，来到书桌前，把钱放进抽屉。

过了几天，约翰碰见了塞夫，一个印第安人，夏天的时候，他曾经和约翰在一个农场上给人帮过工。可一到冬天，塞夫就往北走，钻进大森林里去了。

约翰说起了自己冬天找不到活儿干的事儿，塞夫说每年冬天他都去森林里猎捕野兽，能得到许多毛皮，他只是去年冬天就挣到200美元。

“200美元。”约翰眼睛一亮。对塞夫恳求说:“今冬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塞夫仔细审视了一下约翰，说:“你有猎枪和捕野兽用的夹子吗?”

“没有，”约翰摇摇头，“买这些东西要多少钱?”

“75美元?”，塞夫说。只有一个人可以帮助约翰。

当晚，约翰又来到了乡绅家，到处漆黑一片，只有乡绅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光，约翰能看见乡坤坐在书桌前的身影。约翰一生中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一时竟什么也想不起来，更说不出话来。

“说话呀，孩子!”乡绅提高了嗓音。

终于，约翰鼓足了勇气说明了来意。

“75美元”乡绅叫道。“你是说让我就这样把那么多钱借给一个16岁的毛头小子?”

“我只想借你60美元就够了。”约翰说，“可是，如果你觉得这是个馊主意，我就不再麻烦你了!”

“住口!”乡绅喝斥道。“如果我借钱给你，就必须确信你不会在森林里饿死，要不，我的钱不是再也收不回来了吗?这一点儿你应该明白!祝你走运，明年春天一回来，就马上到这儿来见我!”

这个冬天，约翰学会了许多本领，打猎、布设夹子、在森林里生活。他的身体逐渐强壮起来，大森林锻炼了他的体魄，使他更加勇敢。

来年的3月上旬，约翰已捕获了许多野兽，毛皮也有那么一大堆了，几乎和他的个子一样高。塞夫说，卖了毛皮，约翰至少能挣200美元!

塞夫想一直干到4月份，而约翰却准备回家了。这样，约翰必须独自一人先动身。此刻的他归心似箭，恨不能一步踏进家门。

傍晚时分，约翰感到腿疼了起来，肩上的行李显得更重了。可是，当他一眼看见那条河时，就马上又兴奋起来，因为这意味着过了河他就基本上到家了。

约翰一步步踏上倒下的树干，下面是结冰的河面，可是，当他刚走到一半的时候，树干开始摇晃。突然，约翰从树干上掉了下来，砸到冰面上，冰碎了，约翰沉入水里，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猎枪、毛皮和夹子都从约翰身上滑落到河水中。他想去抓，但湍急的河水很快就把它们冲得无影无踪了。约翰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着游到对岸。这下子他又一无所有了!

约翰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到乡绅的办公室。天已很晚了，约翰发现乡绅在办公室里，便敲门进来。他对乡绅说了自己如何没有把塞夫的忠告当回事儿以及事情发生的全部经过。

乡绅静静听着，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少年讲完，他才说:

“我们谁都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只是你这样通过教训来学对你我来说都是运气不佳罢了。先回家去吧，孩子。”

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活，约翰在这个夏天仍旧拼命地干活儿，在自家地里种了玉米和土豆；还经常到别人家的农场上帮工，夏天过完时，他又节省了5美元给了乡绅。可是，他还欠乡绅30美元——那是他父亲借的；还有那75美元买猎枪和夹子的钱，共105美元。约翰觉得，也许自己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10月到了，乡绅派人把约翰叫来。

“约翰，”乡绅说，“你已经欠我很多钱了，为了能收回这些钱，我倒有一个好办法，再给你一次今冬到森林打猎的机会。如果我再借给你75美元，你还愿意去吗?”

约翰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应道:“愿意。”

这一次，约翰得独自一人前往森林去了，因为塞夫已挣到足够的钱，搬家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是，约翰对他这位印第安人朋友所教的一切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他住在塞夫建的小木屋里，在那个漫长孤独的冬季，他天天打猎，从不间断，而且一直干到来年的4月底才往回返，那时，他获得了那么多的毛皮，以致于连夹子都无法带回去，只能留在那座小木屋里了。

约翰又一次来到那条河边，河里的冰已全都消融了，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做了一个木筏，渡过了河。

到了家，约翰卖掉了毛皮，挣到了300美元，他还清了从乡绅那儿借来买猎枪和夹子折150美元，又把父亲过去借的钱一一数出来送到乡绅的手里。

夏天又到了，今年约翰只在自家的地里干活儿，还学会了读书写字。

以后的十年里，约翰每个冬天都到森林里去打猎，后来他用卖毛皮换来的钱买了一个更大的农场。他还不时地到乡绅的石头房子里去看望他，这位老人已不再让他感到害怕了。

约翰30岁时，已成了村镇上有头有脸的人了。那一年乡绅去世了，便把那座大石头房子和许多的钱留给了约翰，同时还留给他一封短信。

约翰打开一看，才明白那是乡绅在自己第一次向他借钱去森林打猎时写的。

亲爱的约翰:

我从未借钱给过你父亲，因为我对他根本就没有信心。但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很喜欢你，我想证明你和你父亲不同，所以才考验你。

祝你好运!约翰。

除了信，信封里还装着40美元!

(刘欣摘自《美与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