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段求职经历

1996-12-31 20:51蒋昌建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6年3期
关键词:单子总经理海关

蒋昌建,1993年国际大专辩论会“最佳辩论员”,1988年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政教系,现为复旦大学国际政治学博士研究生。

安徽师大毕业以后,由于不需要立即报到(据说晚点报到单位只需给半月的工资),分配到学校的我终于有了一个初涉外界的机会。

我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和大多数外出讨生活的人一样,到特区的第一件事就是买报纸寻找招聘信息。从报纸上看,才建设没几年的特区已经出现了结构性人才短缺的情况,这不是专业人才的短缺,而是性别人才的短缺。对于文科专业毕业的人来说,不是没有合适的职业,问题在于这些职业大多需要的是女性职员。好容易搜寻到一则没有注明性别的招聘启事,到公司方知是报纸编校人员将性别漏注了。

人不可能总是交恶运,我终于等到了一次人才交流市场的开张。

是日,我把自己打扮得像个急于推销出去的新郎,内心就像武装到牙齿的新战士,不但有胜券在握的兴奋,更有领受勋章的骄傲。走在路上,我满脑子是美妙的憧憬,表情就如一个大腕演员即将面对一位三流导演那样充满着自信与不屑。

一走进人才市场,方才任意驰骋的心蓦地收紧起来,面对成百上千年轻如我而貌美胜我、才气过我的毕业生们,我再也没有理由不怀疑自己的能力。这时我想起了临行前一位朋友不太入耳的忠告:在师大有许多人认识你,在外面可就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了。

的确,一家外贸公司的人事负责人瞥了一眼我的简历就不住地晃动脑袋,嘟囔一句专业不对口啦实在抱歉。我刚要解释,他便接过身旁一位小姐的材料。我发现她的专业竟然和我一样——政治学!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只是瞥一眼材料,而先是貌似潦草地扫瞄一下这位小姐,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并不比我丰富多少的材料。半晌,他才让风从两排牙齿之间发出一段长长的“丝丝”之声,说:“你这情况特殊,明天让我们老总面试一下,他(她)通过了就行,我想问题不大。”在仔细端详身边这位专业与我一样的小姐时,我便停止了原先想对他的质问。我没有更好的形容词来表达我对她的感觉,那就像三伏天里喝了一杯冰镇的碳酸水;而我站在那里,对他来说最多是夏日里撩人的苍蝇。我想我们之间的区别不是缘自可以责难的后天,而是不可弥补的天然。于是,我有了勇气来到某电视台的柜台前。

这会儿柜台后坐着的是个女士,她正不断地从一大堆资料中抬起头冲着来采访的摄像机乐着。我将材料递了上去,她很认真地看了看,待摄影镜头离开,便指着我的姓名向旁边的一位同事暗示着什么。

那位同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名单似的东西查看一下对这位女士摇摇头。她叹了口气满脸“遗憾”地对我说:你的专业不太对口,实在抱歉。我急忙辩解:我应聘的是新闻采访,我是政治学专业的学生,政教领域的采访对我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这是我获奖的文章,请您看看。她溜了一眼我又递上的资料,然后说:对我们来说最需要的是技术专业的学生,后面还有许多人,是不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呢?她职业般的谦和激起了我的愤怒。我不禁当众问她招聘人员是否已经内定好了?如果是,我们就没有必要在这里多费时间,她笑了笑并点了点头。她的坦诚出乎我的意料,不知这是出自内心,还是急于将我这愣头小子赶快支开。

在人才交流市场昏昏地转了半天,正想回住处休息去时,却看见一位女士拿着一张招聘启事略显着急地看着进出的人流。我凑近看了看:原来是一个不知名的公司欲招进出口人员。我半开玩笑地和她谈起自己有如何如何的能耐,问她是不是让我先试试。她对我的专业犹豫了半天,苦笑了一下,说:“见见我们老板吧,看他怎么说。”

就这样我被塞进面包车前往公司所在的工业区。一路上我甚至怀疑她是人贩子,好在我是个男生,形成不了什么拐卖的动机。见着厂房和知书达理的总经理,我即刻预感到机会又一次向我招手了。英文考试,我考得很糟糕,我连“枕头”都不会翻译,至于什么进出口业务的专业词汇更是一窍不通。对这一切总经理并不觉得诧异,要我将来勤快一点,边干边学。面对总经理的信任,我鼓起勇气说起调档案的困难,总经理不假思索地说:“没有档案也没有关系,你不是才毕业吗?有问题你就毕不了业了,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这样的回答是我没有想到的,对于有些管理人员来说一个人的过去说明了他的现在和未来,对于这位总经理来说一个人的过去和现在是靠未来说明的。说实在的,一开始我并没有真正要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打工的打算。总经理用人的风格感染了我,于是,我答应隔天就开始上班。由于公司成立不久,进出口的业务不多,上班实际上就是上课,执行经理非常耐心地大谈美国和台湾的进出口业务的实际操作经验。可能从没有当教师的机会吧,他不但细心,而且有点故作严厉,但是只要我们坚持在一些问题上与之对峙,可以立刻在他那绷得过紧的脸上找到掩藏着的笑容。

终于等到实践的机会了,执行经理很熟练地将报关单填好要我只身前往海关。早就听说海关的官员是中国最讲原则,最严厉,最一丝不苟,最权威的公务员。一走进大厅就听见海关官员训斥一位报关小姐的声音,干脆直截,顽固而没有余地。他面前的那位小姐一个劲地点头连称对不起并充分绽开笑脸。看得出来她企图用自己的诚恳和娇媚打开一个缺口完成验单任务。正当他们交涉之际,我走上前递上我们非常“专业”的执行经理填的单子,眼前幻想着这位官员将给一个潇洒的Pass。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官员刚看到第三条栏目就将单子往我面前一推,说:“不行,重填。”我的心被重重地击打一下,脸颊溢满热潮,几乎没有辩解我便扭头离开了报关大厅。我没有辩解的资本,老师填的单子学生怎能解释,就像老师做的考卷怎能要学生批改呢。

执行经理抓了半天的头皮,弄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什么问题。看到这位老师非常窘迫的样子,我斗胆地对他说:“给我一天的时间,我负责找到问题并通过验单。”执行经理将信将疑地看着我,无可奈何地点头答应了。

其实,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法宝,我从小在此地长大,听说有同学在海关工作,我可以前去问问。天底下还是有许多巧事的,那位退单子的小伙子竟然是我小学的同学!从此,海关报关对我来说称得上是小菜一碟了,尽管也出现退单重填的情况,但一般在当天就能办妥。执行经理对我的表现相当满意,决意要我前往深圳与那里的海关打交道。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深圳我没有在海关的同学。连夜的奔波虽使我疲惫无力,但一到深圳我就直奔海关。人常常就是这样,越是不希望它发生的事就越会发生。我又被退单了,自然海关官员没有告诉我错在何处。立刻打道回府,这次报关的成本就太大了;再磨蹭一会儿,这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什么结果。就在心乱如麻的当儿,一辆自行车向我撞来,我躲闪不及,脚背被重重地碾过,这位骑车的小姐也跌倒在地,文件四处撒落……

在她不断向我抱歉的时候,我从拾起的文件上发现她也是做报关的,于是,自行车撞出一对老师和学生,在她的帮助下我很快找到问题,并根据公司电传过来相关数据作了填补,在当日的下午就顺利验单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为公司找一辆去港的车,这很容易,海关边上有许多港方来的车,司机非常热情,我们顺利成交了。不曾料想我还是被司机斩了,回港的运费不应该那么高的。总经理看我沮丧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没有关系,拿钱买经验,头一次不是你的错,下一次纠正过来就行了。

有时候信任与理解比高工资更容易留住员工的心。不过,我还是踏上了归乡的列车,原因很简单,同许多朋友一样,我在乎人事关系、户口等这些决定将来基本生活的东西。

(陈帆摘自《涉世之初》1995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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