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大学生到养猪状元

郑铁军　王　成

1995年6月的阳光里，20岁的裴利静又一次回眸，告别留下她青春足迹的菁菁校园。这个文静内向的女孩子在这所大学里并不太引人注目。而此刻，作为毕业生的她在周围人的视野中却显得有点异乎寻常。

原因很简单:小裴平静地放弃了大学毕业分配时几个合资企业大红的聘书，卷起铺盖回到了老家——山东泰安市郊区北集坡镇西柏子坡村，当了个女猪倌。

毕业，择业，就业——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裴利静的脚步迈得并不那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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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时钟叩响了午夜的门楣。回村的第一夜，裴利静小屋里的灯光忽明忽暗，一如她的心情摇曳不宁。

屋外夏虫低唱，屋内父母和女儿正进行着关乎前途的谈话:“小静，不怨娘说你，你是咱们家出的第一个大学生，留城吃国家粮不易……”灯光映着操劳了几十年的母亲满是皱纹的脸，她的眼角隐隐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当了放猪娃子，将来怎么办?你的同学在城里当国家干部，你在乡下扎围裙喂猪，不寒碜么?再说，四邻八乡都知道你上大学，这一回来冷言冷语你扛得住吗?”父亲也有些激动。

父母掩门出去。小裴披衣坐在窗前，四周沉寂无声，小屋里的一切都像上学前那么熟悉。她想起小时候，家从山东新泰迁到泰山脚下的这座小村。那时母亲长年生病在家，全家人都靠着父亲微薄的工资度日。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学，家里买了几头小猪崽搞副业。一家人起早贪黑地忙活。终于，当鲜红的山东农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来时，这个小小的山村都有些震动了。亲朋好友赶来贺喜。四邻八舍得知了裴家的喜事儿，纷纷称赞“鸡窝里飞出金凤凰”……只有裴利静知道，她的十年寒窗比不上父母的十年寒暑。只有她最能深切地体味老人家望女成凤洒下的汗水。

转眼，裴利静戴上了白底红字的大学校徽。在静谧的校园里，她出落得亭亭玉立，1.67米的个头，美丽而白皙的面庞。她像同学们一样享受着青春的阳光和欢乐。假期回家，每次都能引起父母惊诧的长久注视。当然，也许他们只是欣喜于女儿的日渐美丽，并没有发现她内心世界的悄悄变化。

在农大，裴利静一直选修畜牧养殖课程。也许是家乡那挥之不去的熟悉气息，也许是对伴着她童年成长的那些大大小小的猪崽们的美好回忆。总之，她对畜牧业有种特别的感情。渐渐地，畜牧课老师认识了这个扎着马尾巴，总爱提问的女孩儿。图书管理员也熟悉了这个“老借奇怪的书”的女孩子。每封家信，小裴总喜欢问家里喂的猪咋样了。而一旦得到令她焦急的答复，她一定马上去请教教授，翻教科书，非找出答案不可。时间一长，周围许多同学都知道了经贸外语系有个“小畜牧通”。

1994年5月，裴利静参加了一次系里组织的探讨人生与理想的座谈会，也许是毕业临近，同学们发言踊跃，未来的愿望变得清晰而凸现!去三资企业、去政府机关、去效益好的工厂、事业单位……裴利静学的是经贸外语专业，分配前景看好，然而只有她沉默不语。

每年毕业生供需见面会上，多少学生尽往城里的单位挤，村、镇企业少有人问津。小裴从农村长大，深知农村人才的匮乏。青年人为什么不愿在这片广阔天地间求发展，体现人生价值呢?心灵深处，对自由择业抱有的强烈认同感使她的价值天平悄悄发生着变化。

毕业实习期间，裴利静已接到4家合资企业的聘书，有的待遇还很优厚。在同学们称羡不已的目光中，她却做出了奇怪的决定:把聘书悄悄藏起，回到家乡搞了1个月的生猪饲养业的可行性调查实践。在这期间，她得到了许多有利的数据、信息。在渐渐充盈的自信中，她勾勒出了把家乡——北集坡镇西柏子坡村建成生猪养殖专业村的大胆设想……

黎明，窗外鸡啼三遍，一夜未眠的小裴推开父母的屋门。望着女儿那略带疲惫但却坚毅的目光，父母知道一切已无法更改。

当天，父亲颤颤地把一串钥匙交到了小裴手里:“孩子，以后这个家让你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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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7月的一天正午，寂静的西柏子坡村，热辣辣的阳光裹着一位在田边久久徘徊的红衣少女。

她已经回家1个多月了。在此期间，她顾不上理会全村人惊异的目光，一心投入了心中酝酿已久的设想。这村北头的废弃面粉厂她观察了许久，觉得是建生猪饲养基地的好地方。因此当听说村里另一家村办企业也相中它时，裴利静便风风火火地敲开了村委会的大门。

在几位村干部眼里，这位因舍弃城市户口而闹得满村风雨的女大学生并没有什么怪诞之处。相反，她看起来苗条清丽，目光自信。当她思路清晰地把自己决心搞示范养猪，带动全村养猪致富的想法和盘托出时，他们看到了在她柔弱外表下的坚强、自信和智慧。

经过一番慎重讨论，村里正式决定，将这块地批给小裴。为鼓励她建设家乡的热情劲儿，村支书表示，将在各方面给予她大力支持。

第二天，在家人的帮助下，裴利静埋头扎进了她未来养猪场的建设之中。夏天的骄阳里，她拉石灰，搬砖瓦，卸木料。短短一周时间，她手上磨脱了一层皮，脸晒得几乎找不到原来的模样。娘心疼她，劝她歇歇再干，利静只是笑笑。在那风花雪月的日子渐行渐远，在经历了内心一场场风暴后，她终于褪去了20岁女孩子的稚气和虚荣，带着创业者的自信站在了人生新的起点上。

1995年七八月份，裴利静的足迹踏遍了济南、临沂、莱芜等地。到10几家大型养猪场学习、参观。凭着在农大学得的知识，在内行人的指点下，她决定用当地的“莱芜黑”、“丹麦长白”和“英国大约克夏”三元杂交，培养一种瘦肉率高、耐粗饲、抗菌强、长速快、产仔量高的新品种。

为了筹资金，裴利静求亲访友，托拜乡邻，动员大家一齐凑钱。结果连零头也没凑齐。资金困难让她一趟趟地跑乡镇，找银行借贷。功夫不负有心人，随着她事迹的渐渐远播，当地银行终于答应贷给她一笔款。8月底，裴利静买回了首批200头仔猪。

从此，利静没有一天离开过猪舍。200头仔猪的一日四餐忙得她团团转，喂水，喂食，淋浴，让她不得消闲。半夜听到小猪叫，她会第一个起床，跳进猪舍查看。小猪生病比她自己生病还着急，忙着去找村里的兽医。也许是女孩子特有的心细，她很注意猪舍的卫生条件。冬天，为猪舍搭上塑料布，保持一定恒温；夏天，让猪舍披上纱网，加上清扫，打药，连个苍蝇也找不到。与小猪仔嬉戏时，她常常回忆起那童年的时光。她想自己可能真的与猪有缘吧:儿时从它们身上获得欢乐，成年时从它们身上酿造自己的事业。不管怎样，既然踏上行程，就不会再回头。

在生猪饲养方面，利静一改传统的饲养方法，选用颗粒饲料对猪进行直线育肥。仅90天时间就出栏200头大肥猪，体重均在125公斤以上。其中的一头达到了300多斤，把当了多年的镇兽医站站长都唬住了，直问:“这猪养了几年了?”

1996年春节，裴利静的猪场出栏了两茬猪，打通了南方数省的销售市场，获纯利10万元。女大学生成了养猪女状元。她的事迹一下子传遍了这个泰山脚下的小村。她的名字也在泰安地区不胫而走，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短暂的喜悦并没有冲昏小裴的清醒。当泰安电视台记者采访她时，她说了句简短却很有分量的话:“当大学生固然荣耀，然而真正使之荣耀的，还在于他(她)对于社会的贡献。”行动胜于语言。几天之后，她经过深思，拿出了两万元，无偿扶持村民们养猪。裴利静很快在全村掀起了养猪致富的热潮。

在分析了全国猪市的行情后，裴利静感到近几年猪价浮动颇大，而猪场规模与市场波动成反比。一个超前的计划在她头脑中产生了。

她草拟了一个新建北集坡镇万头养猪场的详细方案。方案很快得到了镇有关领导的支持和批复，并破例为她调出40亩地，贷款150万元。到记者发稿时止，养猪场一期工程已完工，24排新猪舍已齐刷刷落成。

记者面前的裴利静文文静静，依然一副读书女孩儿的模样。当问及她所学的专业是否能用于养猪时，她笑了，说:“任何知识都是相通的。明年我计划搞个大型冷库，在南方再开辟几家生猪代销网点，那时我的经贸外语专业就派上用场了!”

(李洪摘自《家庭主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