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板铺

杜希强

人的一生有多半时间是在床铺上度过的。我从小到大，先后住过火炕、上下床、板铺、单床等多种。但使我难忘的，却是我刚从大连陆军学院毕业后当排长和战士们一块睡的板铺。

板铺长7～8米，宽2米，能住10个人。板铺上面虽然有稻草垫子、毯子、褥子，但也不十分平坦，而且翻身时，下面就会产生嘎吱嘎吱的声音。

班长姓刘，是个老兵，住铺西头。我把排部设在铺东，但实际上“铺长”是班长。班长性情滑稽，那年正流行一个计划生育内容的相声，他便摹仿着把全班的战士也编了号。每天早晨起床号响，他就喊：“大毛、二毛、三毛……截住，起床！”口令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战士们却乐此不疲，每次出操集合的动作都是全排最快的。收操后，战士们又都重新上铺，像家庭妇女样双腿盘坐在炕上，精心整理自己的被包，直到有棱有角，形成“作品”，经大家评议铺长认可后，才能下铺洗漱。至于业余时间看书写信，也在板铺上面。

每逢节假日，全班把被褥叠在墙角，留出空地，用来甩老K，下象棋。至今我再也没遇到过那样宽敞的地方。

板铺无秘密，板铺连人心。冬天，大家都往一块挤，最冷的时候，有的干脆就两人睡一个被窝窝。夏天，铺上挂起了蚊帐，有的就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写起了情书。但不久就满屋风雨，人人皆知了，连我的事也不例外。至于哪个战士家里来信，是好是坏，光凭睡态和床板的声响就能猜个一二。

然而铺下面的老鼠却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开始它们咬床板、钻被窝，我们没在意，直到它们变本加厉，咬坏我们床头柜里的衣物，大家讨论后才决定消灭它们。

后来，部队盖了新楼，板铺被拆除了，我也因职务提升住进了单间。曾有一段时间，因为脱离了战士，我工作很不顺手，觉也睡不香，由此我更加怀念那音乐似的吱嘎吱嘎声，怀念那些日子里香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