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女莫斜

张达人

硬说我懂剑，推选我去龙泉买剑。

龙泉街上，剑铺不少，要识别剑的好坏实在不易。如今的剑都不开刃，不作兵器，纯是体育舞蹈用品，所谓出鞘时一道寒光的情景已经不存在，倒是越来越花哨，观赏性大大增强了。但那些个体户仍把店名取为“莫邪”、“镆啞钡摹Ｑ韵轮意，出售的是有名的莫邪宝剑。

像酒店总喜欢找个女的站柜台，象征“文君当垆”之意，我看到剑铺上也多是“莫邪”，我还认识一位取名莫斜的剑女，和莫邪谐音，很有意思。

莫斜的剑铺却在一条僻巷里，我喜欢到偏街僻巷走走，在莫斜的店门口，我看到一幅“莫邪投炉铸剑”的油画，对油画的构思感到吃惊，干将妻莫邪为干将铸剑投炉献身，在莫邪躯体燃烧的火焰里，一对雌雄宝剑徐徐地在火焰中上升，干将表情庄严而悲伤。我问:“这画是谁的作品?”

剑女说:“喜欢就进来就近看看。”我一看署名莫斜，又问莫斜是谁。她说就是她。

然而莫斜并非美院毕业的，她从小只学过油漆匠。民间油漆家具什么的，都要画点四季花卉。当她经营个体剑铺时，也由自己油漆剑鞘，鞘上画点云纹之类的东西。开茶馆的认陆羽为祖，开剑铺自然认干将莫邪为宗了。她知道了“莫邪剑”的故事后，便开始创作这幅油画，她拿着画稿曾三上浙江美院求教，对剑的痴痴情深可见一斑，宛如莫邪，就改名莫斜。我立即表示要购买她的两箱剑。可是她叫我第二天早上取货，这就不理解了，店铺里不是没货。她解释说:“我得为你一把一把地检查一遍，莫斜卖的是莫邪剑，不能有一点瑕疵。而要在剑铁上检查出瑕疵，是很细的细活。”我称赞她:“莫斜，你爱剑爱得不含糊。”

傍晚，我倘佯在瓯江边，回忆起当年乘排下温州，时而出入翠谷绿水，时而蛇行危弯险滩，十分有情趣。看现在的江水，好像水源不充裕了。但江滩上仍有人在扎筏。第二天我去取货时对莫斜说:“我想乘排到丽水。”她说不行，载人的排至少得有寮棚遮阳避雨睡觉，滩上扎的筏是流送流送杉木而已。我有点沮丧，可她说两岸风景也不如从前了，连紧水滩的急流也消失了，筏过紧水，味道截然不同了。她这么一说，我更想过紧水，听说那里险滩变成水库，岂看筏怎么过大坝?莫斜是个助人为乐的人，她说:“也好，下午我把你安排在我哥的筏上，叫他护着你，货我托运到丽水。”这时，我才发现她剔出了十五把次剑，我竟看不出有何瑕疵，我也没问，想她对商品有严格要求，只是更为放心。

这次购物，确实很愉快。筏到紧水滩不见滩，峡口截流，峡里宛如硕大的翡翠的碗盛满了琼浆，筏漂行如荡梦湖一般。筏过导流道，莫斜兄长叫我卧倒抓紧绳索，筏和人冲击而下约四百米，比往日的险滩更急更刺激了。我到托运站提货，莫斜竟在站上等我。原来她怕运输中野蛮搬运，把剑摔坏了，亲自送到丽水来。我自然非常感谢她，分手时无意中我又讲了关于楚王命干将铸剑的故事，她说准备再依这故事作幅油画。这事过去五年了，画肯定画成了，可惜我不能把莫斜严谨的经营作风和乐于助人的风格画成画，只能美好地记着她，我认为她是个难得的有文化素质的人。

(邢志刚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