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黑洞”

李浩明

金融行业在国家宏观调控中的作用越来越大，利用职务的犯罪增多。一种是银行、证券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便利炒股犯罪。去年底以来，我们共立案查处了14件16人……

此类腐败应予公开揭露，严肃查处，以保证改革开放的顺利进行。

——上海市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倪鸿福

嬗变的时代！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股市的风云变幻牵动着数以百万计股民的心。中国大陆的股市是世界股市史上的首创，因为，它承担着社会主义公有制条件下探索股份制改革的重任，它面临着比私有制为基础的西方股市更为复杂而又独特的问题。

历史注定中国股市要走一条“先有比赛，再有规则”的探索之路。

于是，股市中的“黑洞”难以避免地出现了，如同阳光下必然有阴影一般。中国股市总的是健康的，“黑洞”仅仅是个别现象，但它对股市的健康发展所形成的不良影响却是难以回避的。

上海股市犯罪始作俑者

姚锡健，原上海海通证券公司营业部主任，上海证券业从业人员中受贿入狱的始作俑者。到今天，他已经在高高的大墙里呆了两年多了。

“那是1990年的八九月间，一个在深圳工作的凌某得知我公司有股票卖时，就通过别人介绍认识了我。当时他要买5000股，我与总经理定下价格后，让他过几天来买。几天后，他来了，同时还带来一个深圳的老板，原来不是他要买，而是他拿了那个老板的2.5万元的‘铺路费，为那个老板‘打前站的。事实上，他的‘铺路费一点儿没用上，5000股股票就买到手里了。这里面有一段比较曲折的过程。开始时，他为了能买到股票，打电话约我吃饭。我说：‘无缘无故吃你的啥？他说：‘你是证券内行，是权威，我们捧捧你，向你请教请教股市行情走向。我被他的‘请教二字说动了，心想，我们这些人经常在外吃饭应酬，并不认为吃一顿饭就是受贿。就同意赴宴。在酒宴上，他拿出一叠钞票塞给我，我点都没点就还给了他，说：‘你别搞这一套。他说：‘这是茶水费。我硬是不拿。后来，我对同事们谈起这件事情时说：‘这种人想用钱来收买我，我也太不值钱了！

“谁知，他还是一个劲地纠缠我，原来，他在黑市上收了些黑市股票，若不过户就将变成为一叠废纸。我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替他办理了几千股股票的过户手续。不久，我儿子生病。他得悉后，到我家来探视，乘我给他倒茶之机，把2000元钱塞到我儿子的枕头底下。我发现后，毫不犹豫地把钱还给了他。

“如果这一切就此打住该多好啊！然而，几个月后，他手持的股票价格飞扬。当他的股票卖出的成交价与先前买入的成交价形成赢利195万元这个强烈反差的数字以后，我的心理不平衡了。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安全感保护下，我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他扔进我抽屉里的6000元钱。

“从这以后，我一发而不可收。一次，有个亲戚找到我，说他的一个同学想买些股票。我说：‘叫他来嘛！结果，我没有麻烦前面柜台，就自己开了成交单，帮那个人买了1400多股（现拆成140000股）电真空。过了几天，那人到我家来，拿出10000元给我。我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的钱，说：‘这么多怎么行？他说：‘大家开心开心！后来我才知道，他当时连股票的边都未沾，就拿到了30000多元的介绍费。

“我前后共收受他人贿赂20000元。为此，我因受贿罪被法院判处5年徒刑。这真是咎由自取啊！”

透支，投机的土壤

透支这个艰涩的话题已经长久地困扰着上海股市——极少数证券商违背有关法令，允许“特殊股民”以资金卡上的少量资金放大100倍甚至于500倍进行股票炒卖。这种巨额透支无疑是股市危险的黑洞。

1993年6月18日，中央紧缩银根政策出台前夕，上海有关方面拟查处透支现象，某证券机构大户室里出现了如下一幕，

下午2点刚过，证券公司一位小姐悄悄地把透支的大户唤到办公室。不详之兆！大户们顿时有了反应：要平仓了！要限时平仓了！顷刻间，大哥大、BP机、电话忙作一团。透支越多的大户越忙，那紧张颓唐的情景就像一个个旧政权的官员到了兵临城下的地步。

果然，几分钟后，被唤去谈话的大户们回来了：最后通牒，收市前平仓。“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了！”一位大户瘫坐在沙发上喃喃地说。

3点30分，“大限”已到，大户室里的平仓也结束了。十几名昨日的大户此时变成了彻底的“无产阶级”。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因巨额亏损倒欠证券公司十余万甚至于几十万的大户们脸不改色心不跳，若无其事地告别了大户室。

这十余万甚至于几十万的欠款怎么办？对于工薪阶层而言，怕是几辈子都还不清了。可是背了一屁股债的透支大户们并不心焦——你证券公司敢告我吗？到头来，你违章提供透支金额的证券公司必然成为连带被告！你经办人员能对我怎么样？平日里，没有我们这些敢为你“两肋插刀”的“哥们儿”帮你，你能冒险让我们“空麻袋背米”吗？

看来，面对帐面上的红字，斗胆搞透支的证券商只能扼腕自叹，牙齿打落往自己肚里咽了。这证券公司的帐面如何轧平？真让人揪心！

铤而走险的证券交割员

1993年8月，一位因利用职务便利，挪用公款210万元帮助客户透支炒买股票的证券公司交割员丁某被推上了审判台，他将在监狱中度过10年漫长的时间。

1991年7月，时年22岁的丁某从上海金融专科学校大专毕业，分进中国银行上海市分行信托咨询公司嵩山路证券营业部工作。当时，正值上海股市大潮初起，面对柜台内外每天都在传递的“炒股发财成百万”的金色的神话，他按捺不住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困扰着他，他感觉自己太穷了，他也想在股海中潇洒走一回，抢个金娃娃。

按照上海的有关规定，“证券公司的工作人员不得参与客户股票买卖”，显然，他不可能直接炒股。怎么办呢？你有政策，我有对策。他决定“曲线炒股”了。

不久，大户S的炒股代理人B与他达成了“三方联手协议”，由B斥巨资，公开出面，跑道畅通的丁暗中为之代理炒买股票，所得利润，他与B都有份。果然，占尽天时地利的他旗开得胜。一次次漂亮的操作，使联手的三方都大得实惠。也难怪，在股票供不应求的1991年下半年，“买到股票，稳赚钞票”是上海股民人所皆知的道理。

1992年5月，上海股市全面放开股价后，新股不断上市，股市风险明显增加了。紧接着，上海股市陷入了股价狂跌的熊市。到1992年9月，大户S已经亏损30万元了。S自然揪住丁不放。S要挟他说：“要么继续为我代理炒买股票直到弥补全部亏损；要么就去告发你！”至此，他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在S和B的要挟下，丁于9月16日在“代理买卖股票并在同年10月追回全部损失”的协议上签了字。是夜，他彻夜难眠：股市风险叵测，凭有限的资金，要在1个月内稳赢30万元，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怎么办？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开始铤而走险……

利用证券公司管理上的不足，担任交割员的他耍起了小聪明。他绕过验资及受理委托等业务环节，采用“飞过海”的手法，直接填写委托单，并擅自向交易现场申报，此时，大户S的资金帐户上已空空如也了，但他仍占用公司巨额资金为S透支大量买进股票。股票成交后，他又悄悄地抽出有关凭证，拖延交割，期待股价上扬后抛出。到10月底，他不仅没能为S追回30万元的损失，相反还占用本公司资金210万元。

11月初，在上海股价处于最低谷的时候，完全失望了的他终于在家人的陪同下向有关方面投案自首。至此，不能不生发出这样一个问题：假若他的210万巨额透支投入在股价节节攀升的牛市，“三方联手”会不会“东窗事发”呢？说不准上海股市又会多出个“丁百万”哩！

“消息树”上有财源

有人说：股市的成功与拥有“消息树”有关，谁拥有确切的利好、利空、机构动作等消息，谁就将与金钱共舞。

“F2功能键”曾经是上海股市大户的金钥匙，其全称是“股市逐笔交易实录”，是大户室所拥有的特权。“F2功能键”的调用，能随时获得股市重要信息——每个证券机构都有自己的帐号，抛多少，买多少一目了然。1993年春节以后，迫于中小散户的压力，“F2功能键”取消了。但是，股市大户们对消息的渴望并没有“取消”。

按照股市“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任何股民对股市信息的享用应该是平等的。但是，在股市实际运作中，常常表现出不平等：

——有关上市公司的增配股方案在未经董事会讨论和管理层批准之前，就已经在悄悄地传递。

——有关异地批准在上海上市的公司名单是保密的。但是，在与证券公司密切接触的人士中，这又成为公开的秘密。

——1993年8月，一位大户公开声称：“谁能为我提供××公司确切的财务报表，我以2万元酬谢！”

股市信息源上也存在着黑洞！可惜，教训往往是事后总结的。

严格“规范”需要强化一种社会氛围

有消息表明，中央关于整顿金融秩序，加强宏观调控的措施推进以来，上海金融证券界落网的犯罪分子已经达到两位数。

1992年下半年，上海侦破一起挪用、骗取巨额公款的重大罪案。36岁的案犯邬伟珉为谋取不正当利益，先后向中国人民建设银行上海市分行营业处信贷员徐××、交通银行上海分行外汇进出口部副经理朱××等行贿总额价值人民币15000余元，致使徐、朱等利用职权违反规定向邬发放贷款470万元，邬并与徐内外勾结，挪用银行贷款500万元人民币炒卖外汇从中营利，使国家蒙受巨大经济损失。此案在金融系统引起较大震动，有关领导指出：目前银行信贷存在严重的漏洞都已从中反映出来。问题要真正找出教训。信贷，信贷，“信”哪里去了？他们要求有关部门举一反三，堵漏健制，彻底改变失控和混乱的情况，有力地促进金融改革的深化。同样，要填平股市的黑洞，不仅金融证券部门要汲取教训，迅速扭转局面，真正取信于民，社会各界也要强化“规范”意识，强化法制观念，为减少并最终杜绝“职务犯罪”而营造一种强有力的社会约束力。揭露股市的“职务犯罪”不仅不会影响并损害中国股市的信誉，反而会使其在勇于批判自我的过程中不断地健全和完善，进而更加赢得人民的信赖。

今天，没有哪一种经济载体比股市更为热门了！股市建立伊始，奉行的便是“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这次政府采取有力措施，整顿金融证券市场秩序，打击“职务犯罪”，反映了政府保证股市健康发展，保护股民利益的决心。我们相信，中国的股市决不会因为个别“黑洞”而裹足不前。相反，填平“黑洞”，消除阴影，更有利于它的健康运作。

股份制改革是中国改革开放伟业中的“火山实验室”，只允许成功不允许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