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莉
无疑,这种声音是最富有动感的,令成千上万个人如痴如醉。
我10岁那年,得到了一件宝物——一架袖珍收音机。正好是除夕,许多孩子都热衷于放爆竹,而我捧着那架小小的收音机乐不可支,电台里的音乐节目持续了很久,我仿佛在倾听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那种动听的声音被人们习惯地称为音乐。
那天夜晚,我郑重其事地把收音机放在枕边,在迷迷糊糊中,那种动听的声音伴着持续不断的爆竹声在我耳边回荡。音乐携带着全部灵气和激情伴我跨进了新的一年。
后来我终于睡着了,觉得自己就像躺在一条小河里,流水淙淙,十分欢畅。
许多时候,我渴望和需要那种声音就像需要自己的伙伴一样,对我来说,音乐是迷人的知己。那些温柔的情歌和高亢、金属质的打击乐,那些如泣如诉如同呜咽如同呐喊的旋律从我心尖滚过,我身体的一部分被烧灼了、撕裂了,另一部分伤口则被柔柔地抚平了,音乐一下子变成了迷人的魔女,挥舞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魔棒。
记得在那个年龄我常常在灯下写诗,任一些浅薄的思想和粉红色的情绪在纸上流淌。清风朗月之夜,我对面的那幢楼里常常传来一阵阵我熟悉的曲子,那些曲子我早已反复听了好多遍。音乐在渐渐沉寂的市声中如同一道沁凉的溪流,笔直地淌过来,回旋于我的窗棂。孤舟、帆影、林中的飞鸟、温馨的目光,音乐总把一些最抒情的意象带给我。我想这静静的夜里,一定有很多窗口敞开着,一定有很多人在窗下和我一起在音乐的海洋里沉浮。我们各守着一盏灯、一扇窗,却共守着一段音乐和一份深深的默契,我们的灵魂正共同穿越如烟的世事。
终于发现:阅读音乐就像阅读诗歌一样,纯净的深邃和不可估测的丰富交替出现,这是一个十分美妙的过程。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把钢琴曲看作是音乐中的音乐,尤其是肖邦富有蓝色忧郁情调的曲子一次次在我身上划下了印记。肖邦的音乐是一种独特的语言,我十分渴望破译他的音乐世界,但每一次只能在门外徘徊。
常常会在无所依托的时候,在录音机里放一盘钢琴曲的磁带,任雾气般的音乐声在房间里弥散,这时,不能不相信一位作家说过的话:音乐是另一种宗教,又是爱情,还是回忆。当钢琴曲成了一幅远景时,我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回忆的岸边。
人生是一条长长的隧道,而音乐就像隧道中的灯光一样伴随着我们。我们少年时代的背景音乐是活泼而又欢快的,青年时代的背景音乐充满了激情和梦幻,老年时代的背景音乐则沉静而又平和。其实,我们任何时候都无法抛弃和忘却我们生命中的音乐。记得有一个冬夜,我走进了一幢陌生的房子去会一个陌生的朋友,静静地坐下,音乐就轻轻地升起了,那是一些十分著名的英文歌曲。听了那歌,我觉得月亮河就悬在我们的窗外。朋友很少说话,她递给我一杯热茶,她的脸浸在半暗半明的光线中,显得十分古典。我们之间陌生的空白渐渐被歌声填满了。我把视线投向墙上的吉他,吉他闪着光,优雅地反射出一片温情,我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那一刻。
那一刻,窗外正下着大雪,雪姑娘十分纯情地拥住了大地,天地一片白。
那一刻起,我把音乐看作是从心中涌出,流过大地之母的躯体,又回到我们心中的辉煌的声音。
(怀特摘自1993年9月17日《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