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同志:
大概我在写一封荒唐的信。因为我很长时间没同人认真交谈了。每天说上几句话,就觉得很累,也觉得对得起这个世界了。
我这样说,你可不要以为我是个遇到了多少挫折的人。不,不是的。我还年轻,也许还未曾与人生的艰难真正搏斗过,所以也谈不上什么挫折。在我的生活中,值得一提的不痛快事只有两件,第一件是前不久,我和女友告吹了,原因是她说我活得无聊;第二件是我最近到一家公司找工作,公司经理跷着二郎腿对我说;“你如果想图快乐,就回家玩去。”
我是在一个北方小城长大的,我的父母都是中学教师,对我可谓言传身教,关怀备至。在一片“懂事”“听话”“要强”的赞赏声中,我带着一个个满分念完了小学、中学,又考上了大学。与同龄人相比,我称得上路途平坦、顺风行舟。然而当我像傻瓜一样站在大学门口,听着摇滚乐、跳着迪斯科时,我才发现,我原来并不喜欢读书,难道我是为了别人的赞赏才来过这种苦行僧的日子?
据此,你已经可以想像我现在的生活;每天,我至少要玩4小时的麻将和围棋,也可能踢足球或打网球,凡是人们爱玩的,我差不多都会……晚上我要看电影、跳舞,如果哪个女生对我感兴趣,我还要陪她散步。
记不清究竟从哪天起,我开始变成这样,但对这种变化一点也不觉突然。也许,我该敬佩那些依然在疲惫地追求、搏斗,并且自得其乐的人,他们似乎很坚定,为了一个顽强的信念和理想而生活,但是我不能赞同他们。
我也曾是个地地道道的理想主义者,崇尚奋斗和追求。这种追求和梦想就如同我少年时在乡间戴过的草帽,它伴我割水稻、打猪草,伴我度过了那段清苦却充满激情与热望的日子。
而今,那顶带有土气与执著的“草帽”不见了,换成了礼帽、鸭舌帽,或许还有博士帽,这是不是现代文明洗礼的结果呢?
有人说,我们这代人是追求享乐与功利的一代人。这话或许有道理。我的确试过去做两种人:一种是如何赚钱,一种是出国留学。可并不是谁都有条件成为这样的功利主义者。第一,赚钱并不轻松;况且,有了钱就一定快乐吗?第二,出国需要门路;尽管在许多人眼里,出国纯粹是逃避,缺少在自己国土上生存的勇气。我发现我成不了这两种人,剩下属于我的大概只有尽可能地高兴,尽可能活得潇洒……牛仔裤、霹雳舞、柔和七星,这一切使人轻松的东西都成了我性格的特征。尽兴之余,总有一种沉重积压在心头。我也曾不止一次地意识到,我正在过着一种在我少年时看来很可怕的生活,我希望在快乐中找到自己,反而一次又一次地迷失了自己。然而我知道,我拒绝不了这种诱惑,现代人不正是为了快乐而生活的吗?我们不正是在慢慢地学会为自己负责,为自己生活,使自己成为一个完整的、符合自己本性的人吗?
我很欣赏一句名言:“现在就是未来。”就是说,未来的理想就是现时的快乐,现时的快乐也是未来的理想,在欢乐与理想之间,我们更注重前者,不愿以此为代价来换取另外的什么。“我可以一事无成,一无所有,但我不可以不快活。”
也许这种想法是一种危险的“混世哲学”,当祖国需要我们焕发巨大潜能,为它效劳的时候,我们却关起门来,问自己快活不快活。但这实实在在是部分人的生活态度。
对此,一部分社会学家对我们进行了分析,认为我们正处在心灵深处的迷茫地带,一种思潮正在以我们的弱点为突破口,用灰心、退却、庸俗来威胁每个人,我们也恰好需要用表面的快乐来掩盖深层人格的脆弱。
也有人认为我们被猝不及防地推进了一个拥挤的充满了竞争但又机会不均等的时代,因而出现了心理的失衡,无法攀登自我的喜马拉雅山。
还有人干脆断言我们是买卖型人格,由于在市场上受到冷遇,丢失了做人的目标。
我为自己茫然……为未来和理想而活着的人应该是欢乐的,可我还没开始追求便感受了痛苦,头脑中清晰的图像正在日益变得模糊,原来强健的精神大厦正在心中渐渐倒塌。我多希望,既拥有那片快乐的晴空,又戴上自己的草帽,对人们说:看,我在快乐中耕耘……
对不起
无名
这位无名同学的来信,坦率地讲了他自身的困惑,也揭示了相当一部分同龄人的迷茫。他在寻找自己丢失的“草帽”,也在痛苦地反省自己的人生,现时的快乐能不能代替未来的幸福与理想?现代人该怎样理解真正的奋斗与享乐?欢迎更多的青年朋友加入我们的争论。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