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弗·纳贝尔 潘少凯
当公共汽车逐渐靠及乡镇时,哈里·巴尔的内心开始紧张起来。他知道公共汽车通常的停车地点——索里杂货店门口。他好象看到凉蓬下面的绿色长橙,长橙上坐着他有生以来认识的那些人。他将在那儿下车。他眯缝起双眼,眼前什么也没有,然而他好象看到了他即将看到的一切。他好象看到了年老的麦克唐纳坐在男子服装店门口,但是他不会瞧他一眼,也不会和他说话。
哈里意识到乡镇逐渐靠近,汽车在前面拐弯以后就到乡镇了。他的心扑咚扑咚直跳。他站起来说:“让我在拐弯处下车,好吗?”
其时正是夏季,他站在飞扬的尘土之中,望着汽车在拐弯处消失。他沿着马路向前走了50英尺,找到了那条小路,走进树林。这是一条远路——远2英里,但是他不必从乡镇人们的眼皮底下擦过去。
他父亲站在鸡舍门口。哈里停住脚步,朝菜园方向点点头。
“菜园真美呀,爸爸。”
他父亲盯着菜园凝视了足有一分钟,然后走到哈里站立的地方,把手放在哈里的肩上,和他一起望着菜园。
“孩子,”他慢吞吞地说。
他慈爱而又好象心不在焉地拍着哈里的肩膀。他的手,使劲而又长久地捏了一下以后,停住了。
“去看你妈吧,哈里,她在前面大门口。”老头子朝树林瞥了一眼,“她以为你从大街上回来了呢。”
哈里沿着墙根走到门口。
“你回来啦,”母亲拉住他的胳膊说,“你回来啦,哈里。”
他回来啦。六个月以来,他第一次睡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之后,看到白色窗帘在清晨的微风中飘动。他回来了——然而,环境却不一样。在家里,情况依然如故;但是出了家门,在隔壁街道上,在村子里,却到处是人们的议论。麦克唐纳说,“委托他保管税款,他却私自挪用。如果他有罪,我作为本镇的公民纳税人,要求法庭对他进行审判,把他送人监狱,让他还清对乡镇所欠下的债务。”
“孩子,”他父亲说,“你做错了。”
“爸爸,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乔治·麦克唐纳……”
“乔治·麦克唐纳是一个严厉之人,但是他为人却很公正。如果你每周工资只有15美元,乔治·麦克唐纳第一个允许你赊帐。可是,你若私自挪用款,那么乔治·麦克唐纳就是你的敌人。”
六个月以来,哈里第一次走到楼下去吃母亲准备的早点。
有一天,他在大门口修篱笆。他发现邮递员多先生沿街而来,立即放下篱笆,走进屋里,直到邮递员离开以后才出去。
“你有什么打算啊,孩子?”几周以后,父亲问他,“这是你的家……谁也不会赶你出去……但是……”
哈里看到自己面前波兰特报纸上的招工广告。
“他们山里正在招工,爸爸,需要工人清理木材。我准备明天去那儿。”
次日早晨,哈里在乡镇北面登上公共汽车,来到与加拿大接攘的山区。他在招工合同上签了字,谁也没有询问他的个人情况。他走进深山老林,尝到了自由无限美好的滋味。
然而,乡镇的一切总是在他脑海中翻腾:年老的麦克唐纳象无数根轮条的中心轴一样,位于乡镇一切的中心。两个月以后,他发现自己刚刚找到的自由只是幻想而已。
他返回家乡。他坐着公共汽车在乡镇中心下了车,他现在明白了,只有面对现实,才能痛改前非。由于交通拥挤,公共汽车停在麦克唐纳的男子服装店门口。哈里忐忑不安地下了车,沿着人行道径直向前走去。麦克唐纳坐在商店门口的椅子上。
“您好,麦克唐纳先生,”哈里很有礼貌地打招呼。
麦克唐纳带着沉思的表情,冷淡地打量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起身跟着哈里走进店里。
“我想买几件白衬衣,”哈里说。
“大小15号,袖长34,”麦克唐纳说。
哈里把手插在口袋里,紧紧地捏着一卷钞票——200美元。
“再买几双袜子,”他说,“棕色的和灰色的。”
“大小11号。”
哈里挑选了6双袜子,又选了2条领带和3套内衣,他的手一直捏着口袋里的钞票。他恨不得马上拿出来。
“我想暂时买这么多吧,”他说。“多少钱?”
柜台上传来“咚”的一声。哈里看到年老的麦克唐纳打开带有字母索引的大帐本,翻到字母B。他惊奇地望着麦克唐纳把这些商品登记在赊帐本里他自己的名字哈里·巴尔那一栏。
“一共22美元40美分,”麦克唐纳说。
哈里没有把自己口袋里的钱掏出来。他的手指慢慢地松开了。当他把手抽出来时,手里是空的,手心尽是汗水。
麦克唐纳把所有的东西扎成一大捆,推过柜台。“再来呀,哈里。”他说完,走到柜台后面喝水去了。
哈里掖着那捆东西,走到人行道上。他兴奋地低声一笑,喉咙却被梗住了。他回到了乡镇——第一次名副其实地回来了。他再也不害怕了。
(李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