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亚起
国庆35周年,天安门广场阅兵式,各兵种方阵通过天安门。每个方阵一分钟。
为了这一分钟,各军参训人员平均每个人磨穿了4双皮鞋,走了9993公里,相当于在祖国大地从南到北走了一个来回。光是鞋钉,总共磨掉了6吨……
日复一日单调、机械、枯燥、艰苦的训练。最简单的抬腿正步与军事现代化(他的理想是上军校、干大事业)有什么联系?不情愿来而来了,仅仅为了服从。吕纯—值得吗?
三十大几了,罗圈腿还能绑直?为了参训合格,绑!白天绑,晚上绑,绑得夜夜睡不着觉。仅仅要在复员前看看首都北京。江俊彪——值得吗?
预备队员,十六七岁。参训中途,老母病故。谁也没有理由不让他回家看看。车开远了,他回来了。“妈妈在天之灵看着我,不回来好好训练就是不孝!”郝小园—值得吗?
以往长期的“左”的创作方式使人们又得出一个通常的印象:他们是英雄,又是一群导演用来表达某一政治概念的工具—高大完美而又贫乏简单。其实呢?且看:
我刘国强,英俊活泼,穿上军装在天安门一露脸,准能找个漂亮的女朋友!怪不得单一乏味的训练生活逼得他跑出了营房,在帮老农收麦时,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也还是禁不住瞟了年轻姑娘几眼。
孙放,训练教员,以严厉、令人惧怕闻名全队。他想用铁的要求训练出一批铁的士兵,却在决定参训队员去留考核时为条件不合格的战友、恩人亮了“3”——留的比分牌。
李伟成,参军15年,连长。只有这一次提升的机会了,于是,几次隐瞒了因施工负伤遗留下随时晕倒的病情……
不,他们是活生生的个体,都有鲜明的个性和强烈的个人心愿。每一个个体世界都是完整的、合理的,让人看来十分可信。但是,当他们融于群体需求中,融于祖国和民族的总体意识之中,他们放弃了个体,放弃得那样艰难而又那样自觉。
吕纯,训练场上动作最标准威武的士兵。刘国强,高烧40℃仍坚持酷暑下的训练。孙放,下达了战友免训的指令却不忍目送恩人的离去。李伟成,在最后时刻悄然离队,把位置让给了预备队员……谁说只有战争才需要牺牲,和平环境不也需要这种献身精神吗?谁说那一个个352人组成的方队,那步履整齐、山呼口号、正步行进的阵容,没有走出中国军人坚如钢铁体的军威国威?军威国威可以打出来,也可以走出来!
导演陈凯歌说:“我企图在一种特定的环境——阅兵受训中,通过几个不同人物对自身行为的反省,探讨中华民族在新的历史阶段中,‘个性与‘共性、‘个体与‘群体的关系问题,阐明整体必须附着于个体,个体必须融汇于整体,整体因个体的集大成而爆发出无比的威力这一哲理。
“从前,中国贫弱多年,象一盘散沙,饱受外国的欺辱。所以我们国家需要一种民气,更需要一种整体感。特别是在目前进行改革的时期,更要讲个体与群体的关系,把这种关系调整好了,通过整体的努力,我们的国家才有一种统一的力量,才能彻底改变祖国的面貌。”
这就是《大阅兵》这部情节极其简单的影片,看了让人觉得振奋並感受到巨大力量的原因!
绿色军装绿军营,灰色水泥灰操场。单一色彩,没有其他。日日如此,月月如此。是不是太单调了?
一律的男性,一律的光头。绝对一致的正步走、枪上肩。日日如此,月月如此。是不是太单调了?
是单调,军人生活的本身就是单颜色。《大阅兵》却让你从头至尾看得聚精会神,以至于影片结束时,你才吁一口气,觉得眼睛和神经有些累—入境入情与内心赞叹的双重效果。
摄影师张艺谋大胆运用了单一色彩元素参与影片结构的方式,画面常常是队列的全“绿”,操场的全“灰”,病房的纯“白”,麦田的一片“金黄”。这些单一的色块与其中活动着的人那些丰富复杂的内心冲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突出了整体与个体的关系。在用光上,他采用了行家看来几乎不合常规的大反差形式。影片开头,参训战士报名和理发的一场戏里,室内人物脸部较暗,窗口却亮得发白。此时音响极弱,只有画面人物在淡淡的“薄雾”中进进出出,但是你却分明感受到战士们那急切的盼望及中选后的喜悦心情。为了描写战士们站在烈日烘烤下训练的艰苦,画面出现:烈日炎炎,战士们挺立数小时,大汗淋漓,唇裂口燥。一个人昏倒了,又一个人昏倒了,战士们仍然纹丝不动,一眼不眨地站着,个个已是双眼圆睁,酸泪满面,在滚滚热浪的袭击下,身体在不由自主地微微晃动。此时画出的焦点也随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使人产生一种头昏目眩、蒸腾难耐的生理感觉。这种处理身临其境地表达出战士们训练的艰苦和顽强的拼博精神。在镜头的运动方面,张艺谋运用了“动”“静”结合的方式,拍操场,强调一个“静”字,整个队伍象一颗钉子一样钉在那里;而在拍军营时,运用大量的摇移镜头,强调一个“动”字:集训号响,几百名战士“哗”一下冲出了营房;战士与教员的冲突与默契……
张艺谋说:“当时的拍摄现场——湖南的八月天,地面温度已近50℃,拿个鸡蛋放在地上一敲,半熟就能喝……拍摄和训练都一样艰苦,而这些摄影艺术的新探索都是为了更好地调动视觉表现力,从而表现出在新的时代里,当代军人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