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的赠言

叶廷滨

1

别为我祈祷

我不会沉没

月色在波涛上为我铺成？

这银光粼粼的归去的路

不要说再见

当太阳从海里升起

在那嫩红的光晕中

还会有一笺帆上写着我的诗

风，请把你曾捎给我的

那些话儿

再送回我的故乡去吧

是你，是你唤起了

我的渴望啊

2

我曾是一株安分守己的树

守着我安分守己的大山老祖母

数月落日出

看草茂花枯

我从不挪动一步

我知道树的规矩

风来了，从大海吹来的风

夹着惋惜夹着引诱

你就这样度过一生吗

山那边是海

海上面有船

船儿是自由的树

船儿是展翅的鸟

一阵山之涛喧响

原来每个安分的树之躯壳

裹着一个自由的船的灵魂

大山用夹痛树根的石块

讲起那个比安徒生的《海的女儿》

更古老更可怕的传说

——刀斧、锯、刨、尖利的钉

风停了

大山笼罩着一片寂寥的绿雾

3

当锯条割断我与大山间的脐带

我呻吟过

当我堆积在贮木场上

我后悔过

当我不再是树没有树叶了

我恐惧过

呻吟后我迎来欢乐

痛苦展开了一个新的天地

后悔后我懂得向往

信念在期待的岁月中成熟

恐惧后我感到惊喜

人们已用船来把我称呼

树啊，我新爱的骨肉兄弟

重要的是敢于迈出

你曾不敢想象的第一步

我不再长叶不再开花不再结果

但我却真正活着————

不在天堂不在地狱

活在大海活在沉浮

4

动荡和不安

代替了山峦的坚实

我失去了根却扬起了帆

重负和跋涉

代替了雾露的温柔

我失去温情却获得信任

看，生活变成一条航线

出发于向往

归航于思念

在岸边——我向往海

因为我是船

在海上——我向往岸

因为我是树

危险和警惕

代替了森林的安谧

礁石张开了长满巨齿的颚

祝福和希望

代替了山谷的萧杀

灯塔展开了长着光羽的翅

啊，风儿请捎走我的话吧

告诉那些树

我的这句话——

如果一辈子没有走上

向往和追求的这条路

生活早在下水之前

就会腐烂就会沉没……

作者简介

叶延滨，当代青年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文艺编辑系，现为《星星》诗刊编辑。曾获全国中青年优秀诗歌奖，团中央“八十年代新一辈”歌曲奖，北京文学奖，飞天大学生诗苑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