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
1980年11月,国家体委转发了国际航联一份非正式的踩伞比赛规则。北京跳伞队有个人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向市体委打报告,申请组建踩伞队。他叫张荷生,当时31岁,是北京跳伞队的教练员兼运动员。
中国第一支踩伞队
踩伞跳伞是国外七十年代中期兴起的新项目,当时国内还是空白,没有人具有这方面的经验,能找到的全部资料就是几张外国画报上的照片。在这样的条件下组队,困难是可想而知的。有些人劝张荷生:现在的职位、名誉都不错了,何必再担那份风险和责任。他们不知道,跳伞对于张荷生说来,不是谋生的职业,而是他生命的最高表现形式。1977年,为尽快在北京恢复跳伞队,他曾和市体委的负责同志拍桌大吵过。他也对人这样说过:我这一辈子就喜欢跳伞,也只能搞跳伞;将来岁数大了,到哪个体育场看看门卖卖票也心满意足。1978年在加拿大第一次看到踩伞时,他就暗下决心:将来只要有可能,一定拿下这个项目。
1981年初,北京市体委批准了张荷生的请求,中国第一个踩伞队诞生了。
踩伞跳伞下分三个项目:四伞循环、四伞连续造型和八人速度。张荷生选择了“四伞循环”作为首攻方向。所谓四伞循环,就是四名运动员在2500米高空离机开伞,迅速组成一上下连接的垛型(俗称叠罗汉),然后最上面的队员脱离原垛型飞到最下面组成一新的垛型,依次循环,每组成一个新垛型得一分,在规定时间内,得分越高,成绩越好。
事业草创,困难重重。在最初的日子里,张荷生和队友们付出了巨大的心血与汗水。没有经验就边摸索边训练,一步一个脚印,饱尝了多少次失败的滋味,经历了多少回险象环生的虚惊。夏天,暴烈的太阳底下一晒就是一天。冬天,每升高一千米,气温降低六度半,一次训练下来,手冻得打不了弯,脸冻得露不出笑模样。作为运动员,在筋骨上,张荷生经受了与其他队员一样的磨练,只有过之,绝无不及。作为教练员,他既要实施完成训练计划,又要关心每个人的生活、思想、作风。在这个小集体中,张荷生是公认
在跳伞界,北京踩伞队被叫做“敢死队”,张荷生则有“敢死队长”的称号。众所周知,跳伞是有一定危险性的体育项目,而踩伞更是跳伞中最具危险性的一项。1984年8月,中央电视台曾转播三名美国跳伞员摔死的新闻,他们就是在踩伞时因动作失误,伞衣互相缠绕而坠落的。
据说煤矿工人有个惯例,井下发生意外,级别最高的矿工要走在抢险的最前面。这个惯例在北京踩伞队也存在。几年中,每次遇到新难动作需要试跳,闯头阵的总是张荷生。
有些人以为“敢死队长”就是“拼命三郎”。其实张荷生能得此雅号是不容易的。他屡次化险为夷,既有艺高胆大的一面,也有心细如丝的一面。1982年,张荷生从出国比赛的八一跳伞队同行口中得到一个信息,当时美国队四分钟的最好成绩已达17分,而那时他们自己最多也只能得12分。如何在循环速度上取得质的突破呢?张荷生和队员们商量,决定将原来的侧面循环改为后面循环。然而这要担很大的风险。根据流体力学原理,伞向前飞行时,后面要形成一个涡流区,其它的伞要是不慎进入这个涡流区就会失去平衡,难以驾驭,发生危险。因此,涡流区历来是跳伞的禁区。
禁区能不能闯?张荷生仔细分析了情况。现在使用的翼伞形状与传统的圆伞不同,长而薄,因此它产生的涡流区只是一个片状空间,对其他伞的影响时间不会太长。但是从后面循环需要连续通过三个涡流区,稍有失误,四个人就会砸在一起往下掉。
理论上的分析够充分的了,最终还需实践证明。张荷生毅然向禁区发起冲击。他操纵着翼伞向队友的伞后漂去,突然,伞绳好象被什么人割断了,身子猛地失去了控制,以自由落体的速度向下落去。虽然他事先已有充分的准备,但浑身还是一悸,心随着身体的坠落涌到了嗓子眼。但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当他下意识地准备自救时,上面又好象有人抓住了他,周身一震,伞又恢复了常态。“成功了!”天上地下同声呼喊。禁区被征服了。
小试锋芒
1984年是北京踩伞队最辉煌的一年。2月他们代表中国队参加了第一届墨西哥踩伞造型国际杯公开赛,并取得了四伞循环比赛第一名的好成绩。这是中国踩伞队在国际上第一次露面。虽然几支世界踩伞劲旅都未参赛,但中国人自己摸索出的一整套踩伞技术得到了世界的公认,中国队的精湛技艺使各国运动员刮目相看。这次比赛中还发生了一个很有趣的插曲。
参赛第一天,各队都到比赛场作适应性练习。可能是想摸中国人的底,组委会宣布中国队第一个试跳。为了不过早暴露实力,张荷生决定放弃一次正式训练,改作一次造型表演。那天的天气也为他们的表演增加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四人跳出飞机时,刚好夹在云缝中,地面上万头仰望,都想看中国队怎样组成第一个垛型。谁料这时一朵薄云漂然而至,象块巨大的幕布遮挡了观众的视线。等到人们透过云霭影绰绰看到翼伞的彩色斑斓时,中国队已组成了一个美妙的菱型图案稳稳地下降,宛如四尊金刚力士,脚踏祥云,头顶瑞彩,背衬一片蓝天,冉冉降落人间。
墨西哥的观众大饱眼福,他们很多人还认为中国队是有意在云层中组型,特意弄出这个效果的呢!
饮誉托卡拉瓦
1984年10月8日,中国跳伞队一行7人飞赴澳大利亚的托卡拉瓦,参加第三届世界杯踩伞造型比赛。
这是真正的高水平比赛。前两届冠军美国队和澳大利亚队是中国队的主要威胁。论技术水平,中国队不在美、澳之下,但在心理上却处于劣势。临出发前大家憋足了一口气要拿世界冠军,但对世界强队的水平估计不足,特别是看了美国队3分钟获17分,动作干净利落的训练后,更背上了又想赢又怕输的包袱。
第一轮的比赛,美、澳两队都发挥了高水平,在3分钟内均得18分。中国队由于过度紧张,动作粗糙失准,只得12分,在全部19个参赛队中位居第12名。
下来后大家都很懊丧。张荷生抓住了这一时机:这回你们不用想着拿冠军了,只想着如何发挥自己的水平吧!说来也怪,有时候你不愿承认某个事实,它就象影子一样紧紧左右着你,而你一旦承认了这个事实,不久你又会发现它并非事实。接下来的三轮比赛,中国队被压抑了的水平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分别获得18、20、19分,一下超过了美、澳两队,名列第一。
第五轮比赛中,一个队员求胜心切,在循环到第15分时出了故障,大家的情绪又受到了干扰。为了稳定军心,张荷生决定亲自出马。
也许是天助,也许是队员们觉得有了主心骨,第六轮只用了三十多秒就组成了第一个垛型。紧接着的循环又快又稳,整个垛型仿佛一架有节奏运转的机器。空中的人忘记了自我,忘记了记分,忘记了时间,刷,刷,刷,刷……一口气连续循环了三分半钟。
中国队,21分,这个成绩使裁判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重新核对之后就纷纷跑到中国队的帐篷前,祝贺中国人创造的奇迹。
中国队已遥遥领先,胜券在握。
然而意外发生了。最后一轮比赛循环至第9分时,一个队员下降过猛,衔接时伞的一个角把张荷生围住了。一个不祥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1983年在河南的一次训练中,也发生过一次和眼下一样的情况,那次他的脚刚一离开下面的伞绳,整个身子就向后栽下去,四个人缠在一起,幸亏有高度,最后他和另外一个队员分离出来,另外两个靠飞伞才没发生重大事故。
“如果我继续循环下去,万一重现河南的险象,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也会上电视。如果不循环了,危险不会发生,但这几天,不,这几年的奋斗就前功尽弃了,现在我们刚得了9分啊!”
张荷生想到这时,上面的两个队员已飞到下面去了。“唉,就这一次,豁了!”他一咬牙脚一松,同时尽量使身体离下面的远一些,结果成功地退出来了,河南的情景没有重现。与此同时,下面的伞也张开了,循环继续进行。
经过八轮激烈的角逐,中国队以总成绩137分获得冠军。澳大利亚队和美国队分别以133分和132分的成绩获得第二名和第三名。
当五星红旗升起来的时候,张荷生感到无比骄傲。以前,在电视上,他曾为童非、李宁、中国女排骄傲过,今天,他更为自己和队友们骄傲,因为他20年来为国争光的宿愿实现了。
(题图:董晓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