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农
记得有这样一个古老的故事:很久以前,有两个村落因为水源而发生流血争斗,当地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苦苦相劝,但终无结果。一天,这位老人对两个村落的人们说:“你们的争斗是由一个妖魔偷走了水源引起的,如果你们杀死了妖魔,就再也不会为水发愁了。这个妖魔明天全身披黑到你们两村之间的木棉树下,到时候你们要杀死他。”翌日,果然有一蒙面的黑衣人出现在木棉树下,两村的村民同仇敌忾杀死了“妖魔”。等揭开“妖魔”的面纱时,他们都惊呆了:所谓“妖魔”,正是苦苦规劝两村和好的老人。在悲天怆地的哭喊声中,两村和解了。这是一个感人的传说。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又何尝没有类似的故事?王贤才为了翻译《希氏内科学》,为了能给中华民族文化的振兴做一点事情,他忍受了所谓“右派”“现行反革命”的屈辱,忍受了劳改、坐牢和妻离子散的不公,忍受了视网膜脱落的重疾,默默地牺牲着自我。
生活就是这般离奇,明明是美丽的乐园,却偏有杂草荆棘阻隔;明明是崇高的事业,却偏由艰难困苦作伴。仿佛真的是为了惩罚亚当和夏娃的罪过,上帝总要为人类正义的挺进设下邪恶的羁绊。其实这并不奇怪,人们享有的现实和将要享有的未来,来自于自身对一个又一个理想的塑造,而塑造就是劳动,劳动则意味着付出代价。别林斯基说:“生活不是快乐的筵席、节日般的欢腾,而是工作、斗争、穷困和苦难的经历。”生活之路就是在理想的巅峰和现实的深壑的高低交错中永远延伸的。每个人不仅应当有勃勃雄心,更重要的是具备忍受跋涉的疲惫和克服失败的痛苦的勇气。
但我们必须看到,正如我们改革的春天来自前人忍受天寒地冻的严冬所进行的搏击,未来四化的黄金季节亦需我们这一代人忍受骄阳似火的酷夏的奋战,新的时代有着需要我们忍辱负重的新的内容。所有致力于民族振兴的有志之士也许都能切身感受到,从远古走来的中国,仍然带有旧日的风尘,每前进一步,都可能受到一条无形锁链的拦阻。当郭沫若在人民大会堂高喊着“拥抱科学的春天”的时候,“反革命”帽子不是还扣在王贤才的头上吗?当《希氏内科学》中文版终于破土而昭示于世时,不是仍有人对王贤才的工作有意作梗吗?事物发展的规律就是这样,真理在与谬误搏斗的时候,也会遭到暂时的挫折,然而真理不正是在不断的挫折中终于战胜谬误的吗?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一切真正美好的东西都是在斗争和牺牲中获得的。”我们应该具有忍小我之辱,负民族之重的精神,“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
有些人把忍耐屈辱看成是没有骨气和懦弱的代名词,以为忍耐是束缚进取心的枷锁。我认为这是一种误解。只要认真地观察一下生活,我们不难发现,忍耐和进取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忍个人之辱的力量,来自负民族之重的胸怀,忍个人之辱的目的,就是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铺设振兴民族的理想之路。纵观我们这个伟大的民族,几乎没有一个胸怀大志的强者不曾忍受过人生的巨大不幸。战国时候,赵国有个蔺相如,为了自己的国家不受侵犯,他默默地忍受了同伴的羞辱;而正是他,在敌国的宫庭里,面对着刀丛剑树却大义凛然,使“和氏璧”终归赵国。这样的故事在中国史册上可以信手拈来:司马迁受宫刑而作《史记》,文天祥弃性命而现丹心。如果没有浩然气概和钢筋铁骨,谁能承受这奇耻大辱?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多的是要不同程度地担负社会责任的重荷,为社会留下我们应有的建树。
我们这一代人,前承一个动乱的时代,后启一个光明的未来,外有强邻四逼的压力,内有奋发自强的要求,这就决定了我们这代人任重而道远。我们每个人只要把个人的命运同祖国的前途紧密相连,便会感到,越是布满暗礁,越是以险恶出名,那么通过重重苦难去追求不朽是一件赏心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