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程
王仁兴同志的《中国旅馆史话》很是难能可贵。难能,因为这是个未经前人探索过的课题,资料零碎,必须白手起家。国人治文化史的,多瞩目于哲学、文学、艺术等精神文化领域,论述生活起居之类实用物质文化者少之又少,两者在比例上严重失调;至于服务性行业,更是一片荒漠。此书之作,如闻空谷足音,倘能引起史学工作者的注意,多致力于人民社会物质生活的研究,俾在此基础上控制完备的文化史,诚为盛事。可贵,在于作者的治学态度。他曾是旅馆的服务员,即所谓店小二是也,然而并不以此自卑;他所受的正规教育,仅止于初中毕业,然而并不以此自馁;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职业道德信念,锐意追求业务知识,在那样动乱的年代,披寻古籍,总结历史经验,以凭借鉴,这种精神,值得称道;此项成绩,更为自学成才树立了良好楷模。
旅馆,通常指的是向旅客提供食宿场所、设备和劳务的社会服务设施。这概念,并不完全适合于古代。作者将行使上述功能的各种业务形式都纳入旅馆这一范畴,包括作为其先河的驿站,招待外宾的迎宾馆,佛寺的客舍,各地同乡会馆,乃至供求职佣工寄宿的荐头店,皆网罗无遗,堪称切实详备。全书分列十个专题,分别叙述各种类型旅馆的起源、发展、服务项目及其对社会产生的作用,以之放在广阔的社会背景中考察分析,内容涉及交通、外交、经济、民俗等各个方面,引证赅博,深入细到,从中可以看出中国旅馆业大概的历史风貌。其材料,很多引自诗词和笔记小说,颇富可读性。
这毕竟是一部筚路经始的著作,难免有顾此失彼之处。某些论点,或尚可商。如说“中国古代寺院从来不以俗人涉足为禁忌,反而以‘广结善缘,普渡众生,方便为怀作为一项办寺宗旨。向旅行者‘结善缘,行方便,大约是寺院发挥旅舍功能的本意吧?”未免美化佛寺。和尚是最势利不过的,他们以骗来的钱建造客舍,为的是交结权贵,巩固寺庙庄园经济的势力。招待的对象主要是达官贵人,豪绅巨贾,亦接待寒士,那是因为他们是候补官僚,无异向未来投资。一般凡夫俗子是不受欢迎的。须知此辈贵人之不宿旅店而止佛寺,就是为了避免与俗流接近,至于在香汛期间或偶尔的留宿,那是特例,恐怕必定另作安排。
亦有说法未必全面。如称旅馆为浴池业招来了外地主顾。按沐浴之独立成行业,始自南宋之香水行,设备不过以木盆或铁锅贮水。前于此,旅馆自备浴具。至若浴池之形制,大概于元代自阿拉伯引入,初时颇令士大夫痛心疾首,认为裸体共沐,伤风败俗,是以称为混堂。
亦有须待补充者。如旅馆业之行会组织,至关重要,此未述及。此外如与黑社会之关系,尤其应付官府、警察、宪兵、特务的关节,其间大有文章。这须及早作一番调查,否则当事人尽入鬼
有一处,颇令人不解。中国旅行社在解放前特别在抗战中,对旅游业曾作出很大贡献。作者对其创办人陈光甫的出身、学历、经历和事业,都作了较详的介绍,但说来说去,唯独讳称其名,只说是上海某一银行家。有此必要吗?
(《中国旅馆史话》,王仁兴著,中国旅游出版社一九八四年五月第一版,0.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