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然
在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立五十周年的时候,上海文艺出版社为了纪念“左联”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光辉业绩,纪念鲁迅先生和瞿秋白同志这两位伟大的革命先驱的战斗功绩,重印出版了瞿秋白同志编录并序的《鲁迅杂感选集》。这本书的装帧、版式完全照一九三三年七月上海青光书局的初版本式样,为二十五开毛边本。许多老同志在纪念“左联”成立五十周年的时候,能重睹这本仍然保持着三十年代风貌的“杂感选集”,不仅感慨系之,而且觉得弥足珍贵。然而,也有些同志对这种三边不切、页页相连、周围空白很大的、“不整齐”的“毛边本”感到不习惯,外地有的书店还认为装订时不切边“不合规格”。我自己也不懂,近来翻阅学习了鲁迅著作及有关回忆文章,才初步认识到鲁迅欢喜、推崇“毛边本”是自有其深意的,这种对书籍装帧艺术精益求精的精神,也很值得我们每一个编辑出版工作者学习和效法。
在科学技术、印刷技术日益发达的今天,人们已经不满于一本书光有好的内容了。他们还要求有引人入胜的装帧设计,使好的内容和美的形式结合起来,成为一个统一完美的艺术品。鲁迅先生对他自己所编辑、出版的每一本书,都非常讲究,务使它成为一个完美的艺术品。所以从插图、封面、版式到纸张、装订,甚至于一个标点符号的位置,边的切与不切,全在他严格要求和注意的范围之内。他说过,我先前在北京参与印书的时候,自己暗暗地定下了三样无关紧要的小改革,来试一试。一、是首页的书名和著者的题字,打破对称式;二、是每篇的第一行之前,留下几行空白;三、就是毛边。在《华盖集》里更透彻地说道:“我于书的形式上有一种偏见,就是在书的开头和每个题目前后,总喜欢留些空白……较好的中国书和西洋书,每本前后总有一两张空白的副页,上下的天地也很宽,而近来中国排印的新书则大抵没有副页,天地头又都很短,想要写上一点意见或别的什么,也无地可容,翻开书来,满本是密密层层的黑字;加以油臭扑鼻,使人发生一种压迫和窘促之感,不特很少‘读书之乐,且觉得仿佛人生已没有‘余裕,‘不留余地了。”因此上鲁迅竭力主张书的毛边。这,一方面是为了美观,因为“光边好象和尚头似的”。同时也为了实用——一如果边角弄脏了可以切除,起着保护书的作用。在《集外集》付装订时,他特别叮嘱“给我留十本不切边的”。一九○九年在东京自己筹款印行的《域外小说集》初印本,就是“毛边不切”的。难怪他自称是,“毛边党”了。就是我们现在翻翻当年三闲书屋印的《铁流》和《毁灭》以及先生刊行的《海上述林》等书籍,依然使人有厚实雄伟的感觉。今天我们读着这本顶宽边大、空白较多的大开本《鲁迅杂感选集》,不禁有一种明净舒畅,如仰长空,如面静海的快愉之感。
在中国,用大的开本印文艺译著,加精美插图,道林纸,不切边,恐怕正是从鲁迅开始的吧;但自他以后,几乎再没有人在书籍的装帧设计上肯化这番心思了。岁月磋跎,半个世纪过去了。加上林彪、“四人帮”作乱期间推行的法西斯文化专制主义和愚民政策,更加无人问津。所以人们(特别是青年同志)对“毛边本”感到生疏、不习惯就不足为怪了。只要我们加以适当的介绍,实事求是的宣传,人们会逐渐习惯,进而欢迎、喜爱这种别具一格的书籍装帧艺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