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珍
我从一九五二年参加工作以来,大部分的时间是做农村工作。但是前几年,哪一次下乡都没有真正和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过。去年参加社会主义教育运动,才和群众“三同”得比较好,对这个问题也才有了一定的认识。
过去我为啥不愿意和贫农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呢?主要是思想上害怕艰苦。我对“三同”怀有三怕:一怕同劳动累坏了身体,二怕同吃吃不好搞垮了“老本”,三怕同住不方便。同时,对“三同”的革命意义也没有正确的认识。长期以来,我认为没有“三同”,同样可以搞好革命。理由是:我是干部,我一个人不参加劳动,可以发动很多人劳动,只要把大家发动好了,每人多干一点,就比我亲手干的收效大得多。至于同住,我认为住办公室,开个会写个东西也方便,要是住在群众家里,干起工作来多不方便,要想接近群众,了解情况,通过串门走访,同样可以解决,何必非和群众同住不可呢?拿同吃来说,各人有各人的口味,要是为了使自己的生活水平不致于和群众的生活水平有较大的悬殊,我们自动降低一下生活标准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同吃不可?如果说为了改造思想,和贫农下中农建立阶级感情,我原来就出身于农民家庭,现在还是住在乡下又不在城市,自己还务过农,一般农活也会干,本来就有劳动人民的感情。
由于对“三同”怀有三怕的想法,并且对“三同”存在着不正确的认识,下乡工作时自然就不可能真正和群众“三同”。前几年,领导上一再强调干部要和群众“三同”,于是我下乡时也就不得不住在群众家里,和群众同吃同劳动。可是思想问题没解决,即使和群众“三同”了,也是口同心不同,“三同”流于形式。有一次下乡,天气很热,我和社员锄了两天大豆,到了第三天,就顶不住了,浑身酸痛,手掌起泡。社员对我说:“你抗不了就回去,还是保住身子好好工作吧!”我就向困难低头,没有坚持干下去。这时社员背后就说:“人家是干部,吃不了这个苦!”后来,我一拿工具,他们就不信任地劝我说:“干轻的,多歇歇!”又有一次下乡要和群众同住,队干部给我找了两间房子,是一个单院的,里边打扫得干干净净,有床有桌凳,比办公室还清静。这间房子的确是贫农的,但是很长时间我老是见不到房东的面,社员也不肯来串门,在这里还不如住办公室热闹。由于我没有和群众真正地同住同劳动,严重脱离群众,所以要和社员同吃,他们也不怎么欢迎。当时我还没有认识到自己这个问题。因此,当我对社员讲干部应该坚持“三同”时,社员就在背后说:“假三同不如不同。”可见,口同还是心同,真同还是假同,群众心里是明白的,如果是假“三同”,不但起不了好作用,而且还会给党造成坏影响,个人甚至也可能犯错误。
群众的反映触动了我的思想,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没有“三同”,同样可以搞好革命吗?决不能。干部是要领导群众搞工作的,但是没有和群众同呼吸共命运,能得到群众的信任和支持吗?得不到群众的信任和支持,是不可能领导好群众的。要想取得群众的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和群众“三同”。要了解群众,也只有在“三同”中和群众建立了深厚的阶级感情,群众才会向你说心里话,你才能够了解到真实的情况。何况我是共青团干部,更应该继承党的革命传统,密切联系群众,和群众同甘共苦。
去年下乡之前,由于对“三同”有了一定的认识,感到要不要“三同”、真“三同”还是假“三同”,这是能不能搞好革命的问题,是发动群众搞好工作和自我思想革命的重要关键。有了这个认识以后,这次下乡,“三同”的决心就比较大了。比如我们进村时,选好了几户贫农,准备和他们同住。开始,他们忙着为我们收拾房子,还忙着给我们搬床找席。当时我们一边劝阻,一边自己抢着动手。社员背后就议论开了:“这伙工作人员没有架子,是说实话办真事的。”同吃也是这样,群众总怕我们嫌他们的饭菜不好。有一户老贫农,当我们要和他同吃时,就说:“庄户饭啊,吃的差……”我们就一边向他说明,贫农下中农能吃的,我们都吃得下,一边用实际行动向群众表明,我们一定能同贫农下中农同甘共苦。开头几天,这户老贫农总是办两样饭菜,叫我们吃比较好的,为了避免我们发觉,他们还借故让我们先吃。我们发觉了,就向他进行说服,千万把我们当作一家人,大家一起吃,吃同样的饭菜。发现有两样板菜,我们就把比较好的让给老人和小孩吃。这样,关系很快就密切了。同劳动时,社员总是劝我们干轻活、早收工。但每次劳动,我总是干重活抢在前头,收工走在后边。这样,我们终于在“三同”中,取得了群众对我们的信任。
由于思想觉悟和认识水平提高了,坚持了“三同”,我们也尝到了“三同”的甜头。第一,和贫农下中农打成了一片。通过“三同”,我才从思想上真正认识到,党在农村工作的根子就是贫农下中农,可是我们初进村时,由于他们还不了解我们,尽管我们向他们表决心,要为他们办好事,但是他们还是客客气气的。直到通过“三同”,我们住在贫农家,吃在贫农家,干的是贫农下中农的活,说的是贫农下中农的话,搞的是贫农下中农的工作,大家才逐步相信我们,靠近我们,愿意和我们谈心,邀请我们到他们家拉话。有一位给地主扛过二十多年活的老贫农乔校五,看到我们到他家,从病床上爬起来,激动地说:“你们真是毛主席派来的好干部,我听孩子说,你们是替贫农下中农办事,没一点当官身板,咱得好好拉拉!”群众把我们当一家人,什么事情都找我们,有一位老大娘为了家务事也找我商量;有的人到市上买东西,也叫我参加意见。第二,摸到了群众的心,干工作有了方向。我们和群众真正“三同”以后,大家向我们反映了很多情况,其中有建议,有批评,也有劝导。很多问题是我过去长期住在农村也难得听到的。我住的这个队,去年丰收了,但亩产也仍然是三百多斤。为什么这样低呢?贫农乔校五就说:“社员心不齐,收肥不投队……”我们依靠群众,抓住了问题,找到了钥匙,问题一解开,事情就好办了。比如肥料问题,只用个把月时间,就积肥投肥二十多万斤,这是以往冬季从来办不到的,大家高兴地说:“明春再加油干,亩产五百斤还能不牢靠?”第三,既炼了思想也炼了身体。过去由于坐机关办公室,到农村也是“甩手干部”,虽然吃的很好,但身体很不健康,常吃药打针,平时走路没有劲,说话气不足,可是通过“三同”以后,干上一天活,夜里睡得香,白天吃饭甜,胃病也不犯了,身体越来越结实了。
对我来说,最大的收获,还在于在坚持“三同”过程中,初步克服了“三怕”的思想,认识到怕累怕苦怕麻烦的思想,就是害怕艰苦、贪图享受的表现。这说明自己的思想已经起变化,再不加强锻炼的话,岂不就要不知不觉地变质了吗!过去我总认为自己出身好,又年轻,工作思想都不错,似乎就不需要到工农群众中去改造了。现在看来,自己虽然是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但是由于长期脱离群众、脱离劳动,与贫农下中农已有隔山隔海之感。许多事实教育了我,使我认识到,过去认为没有“三同”同样可以搞好革命的看法是不对的。任何革命干部都没有理由认为自己可以不要“三同”,因为“三同”是革命的熔炉,必须把“三同”作为做好工作和改造自己的一个重要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