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汉涛
不管多困难,
也要撵上去
上课的哨音响了。山西运城县兽医院训练班的大课室马上安静下来。学员们纷纷打开笔记本,等候教师讲第一课。他们是从各公社来的,大都是有相当经验的老兽医。可是,在这些举止稳重的成年人中间,却也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的、怯生生的少年。他细挑身材,小脑袋上留着儿童式的短发,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显得特别触目。
他旁边一位黑胡子的中年兽医禁不住问他:“小同志,你叫啥名字?是哪个公社来的?”
他欠了欠身子,回答说:“我叫王兆庆。金井公社的。”
“你学兽医几年了?”
“三个月。”他脸红了。
“啊!”问的人没问下去,因为已经开始讲课了。
上完了一天的课,王兆庆却歪着脑袋、皱起眉头想起心事来了:“课太难了!我能行吗?”
他并不是懒学生。就是由于前不久在解州兽医训练班学习勤奋,结业时考了第二名,他才被选送到这儿来的。可是,在解州学的是基本知识,在这儿却要学一些比较专门的课程。怪不得他有些紧张。
可是,这个年轻人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皱着眉头想了几天,就想通了。怎么想通的呢?——他想起自己怎么学的兽医,党支书又是怎么嘱咐他的。
几个月前,他初中毕业后,回到家乡金井公社西王庄大队参加了农业生产。同时,业余继续跟他五爷学中医,打算来年报考卫生学校。可是回来不久,大队党支书就来找他,对他说,现在农村很缺兽医,牲口得了病有时不能及时治疗,直接影响了农业生产,要他去兽医站当学徒。这个下中农出身的共青团员,对公社很有感情。他知道,种庄稼离不了牲口;给牲口治病就是为发展农业服务。现在农村正缺兽医。前些时候,他就亲眼看见,队里有两匹马由于得了急病来不及救治而死掉了。为这两匹马,他和社员都伤心了好多天。他想:“人医,兽医,都是为社会主义服务。团组织不是常教育我们,个人利益要服从人民的需要吗?需要学啥就学啥吧!”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临去兽医站前,党支书勉励他:“好好学习,只要记住你是共青团员,你就会去克服一切困难。”
想到这些,他下了决心: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不该放过。不管多困难,也要加把劲撵上去!
他就按照这决心去做。上课时,他格外留神听。休息时,有人去逛街、看戏,他却不是看书,就是请教有经验的同学。半夜里想起什么问题,他也会爬起来翻书。老兽医们夸奖他:“兆庆这孩子真用功!”
可是,到了学《中兽医针灸学》的时候,这个用功的孩子却变成了贪耍的顽童。一到休息时间,就看不见他的影儿了。
他究竟到哪儿去了?——到兽医院住院部跟牲畜做伴去了。学《中兽医针灸学》,要弄清楚牲口的三百多个穴位。他过去跟牲口打的交道不多,不熟悉牲口的生理解剖。于是,他就想出这对着活牲口认穴位的办法。
你瞧,他跟牲口可亲热着呢。他一进牲口房,就掰开这匹马的嘴看看,又摸摸那头骡子的脖子。一边拿手指在牲口身上量来量去,一边念念有词:“四指,八指……”,时不时还用粉笔在牲口身上画个白圈。
在将近两个月的学习时间里,他就这样天天跟牲口泡在一起。他摸遍了住院部的牲口。很多牲口身上都带上了斑斑点点的粉笔印记。
同学们知道他的“秘密”以后,送给他一个外号——“畜主人”。有些老兽医每当看见他往牲口房跑时,就赞叹地悄声说:“看,这孩子心劲真大!”
他就用这样的心劲,基本上认清了常用的六十多个穴位,为以后进一步学习针灸打好了基础。也由于这样的心劲,他在训练班的结业考试中考了第三名。
共青团员决不能当逃兵
一九六二年元月,他从训练班回到金井兽医院。他还像从前一样,记着毛主席“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的话,兢兢业业地在工作中学习。
虚心的学生,总是尊敬老师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懂得的太少;也知道,老师为教自己要付出多少心血。他尽力在生活上照顾师傅,在工作上为师傅当好助手,同时还处处留心师傅怎样诊断和治疗。师傅开了方子,他就细心揣摸:哪味药寒,哪味药热;为什么给牛用这药,给马用那药……师傅对饲养员的嘱咐,他也一一记在小本子上。遇事,他总爱问几个“为什么”。
谁不乐意教这样勤劳、好学的学生呢?金井兽医
院的医生,特别是他的师傅、院长谢仰贤,恨不得把所有的医术一下子都教给他。生活在这样好的环境里,他感到生活的道路十分平坦。
可是,事实告诉他,生活的道路并不是那么平坦的。很快,他就尝到了苦头。
有天早上,院里来了一头病山羊。每次来了病畜,他总是先试着作诊断,然后和师傅的诊断对照,从对照中学习。这回,他也照例抢先去察看病羊的口色。他刚掰开羊嘴,把手指伸进去,那羊猛然一合嘴,紧紧咬住他的食指。他大叫了一声,用力抽出手一看,右手食指连指甲带肉给咬掉一块,鲜血一股劲地涌出来!他痛得直蹦跳,眼泪也流出来了。谢医生连忙帮他止住血,上了药。过了二十多天,伤指才复原。
手指复原不久,他在给牛打针的时候,又被牛狠狠地踩了一脚,把脚背都踩肿了,瘸了好些日子。
短短的时间里,竟然就两次负伤!他开始怕牲畜了。牵马时,他把缰绳拉得老长;马一掉头,他就慌忙后退。他不但不再抢先诊断,就是师傅叫他去诊断,他也畏畏缩缩,不敢大胆靠近牲口。
他又皱着眉头想开了心事:没想到学兽医还这么危险!一不小心,给牲口踢重了,一辈子就算交代了!要是医人,病人总不会咬你一口吧!
这回,他的心事重得很,不是很快就能想通的了。
在左思右想想不通的时候,毛主席的著作启发了他。他读了《纪念白求思》以后,怎么也忘不了毛主席关于白求恩医生的话。白求恩也是个医生,他为了抢救中国伤员竟牺牲了自己。人家多么勇敢!可我……
从白求恩,他又想起黄继光、罗盛教等英雄。
于是,他认识到了:半路打退堂鼓就是当逃兵。共青团员决不能当逃兵。他对自己说:“共青团员不能老替自己担心!干哪行,都得干出个结果来。”
谢医生也鼓励他,而且教给他很多防止危险的窍门。他照着这些窍门去练习,果然很有效。
就这样,他不但没有丢开兽医事业,对事业的热爱反而更深了一层。
要用高标准要求自已
他对事业的热爱推动着他的工作和学习。他干什么,总想干得最出色;他学什么,也总想学得最到家。他并不因为是个学徒,就降低对自己的要求。
直肠检查,是诊断和治疗牲口的恶疾“结症”(肠梗阻),此较有效的手段。可是,这种手术此较复杂,而且又脏,又累,还有危险,所以有些兽医不会做,也不想学。而他,却一心想早些学会。
有一次,他看着谢医生给一匹马做完了初步的直肠检查,就红着脸对谢医生说:“让我试试行不?”
按说,他可以过些时候再学。可现在,他既然主动提出要早学,谢医生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只是对他说:“要特别当心。”
他高兴地脱下右手的袖子,在光胳臂上涂上肥皂水,就小心翼翼地把整个胳臂从马的肛门探进肚子,他只觉得胳臂热呼呼、粘麻麻的,可什么“结”也没摸着。牲口稍一用力,就把他的胳臂夹得发麻。他屏息摸索了五、六分钟,就不得不抽出手来了。
试第二次、第三次,也还是什么也没摸着。
谢医生见他很着急,就对他说:“别着急,慢慢能学会的。不熟悉牲口内脏的构造,就摸不着‘结,还可能损伤内脏。有些‘结有人头大,要捏几个钟头才捏得开,所以,还得有手劲才行。”
既然这手术对医治牲畜很有用,他是不愿意“慢慢学”的。他想了很多办法克服自己的弱点。
为了练手劲,他每天清早做扩胸运动,捏石头,提着大石块举几百下,直到胳臂肿痛。
为要尽快熟悉牲口的内脏构造,一听到哪村宰牲口,他可以跑十多里赶去看解剖。
他还争取多实习,虽然这要吃不少苦头。有时,马肛门喷出的粪便沾了他一身;有时,正做着直肠检查,马突然卧倒,要是胳臂抽得慢一点,就可能给马拗断……
可这些,对于一心想学好本领为农业生产服务的共青团员,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谢医生的耐心指导下,他终于比较快地学会了直肠检查。他的手劲,也从全院最小的变成最大的了。
就这样,他在不断克服困难的过程中成长着。从他开始学兽医到现在,才不过两年左右,他的医术已经基本上达到初级兽医自的水平了(而一般学徒三年出师了,还只能当医助)。事实上,他已经常顶一个正式兽医使用了。去年十月间,正是阴雨连绵、牲口得病最多的季节。他一个人负责防治西王庄的四百多头牲口。坚持了一个月:把三四十头病畜全给治好了,有力地保证了生产。
他先后出席过省、县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大会;几个月前,又出席了共青团山西省第五次代表大会。可他还像刚当学徒时那样谦虚、勤快,那样好学。他用节省下来的工资买了近百元的书。他还开始练左手的手劲。他说,往后遇到要连着给很多马做直肠检查,就用得着左手。照他的话说,“现在是练好基本功的阶段”。将来呢?他不但要做一个又红又专的兽医,还想在中兽医的学术方面作出一番贡献来呢!